吃过晚饭以后,纤月这才想起怀中那一封书信,是当年杜从景离家时留下的。随意地将信展开来看了看,倒是让她些许有了点意外。
杜从景信上写的不过是坦诚自己对天容的爱慕和追求自由而离家的原因。信中甚至也有提到过晚春,他求爷爷给晚春在杜家一个名份,然而他对自己大逆不道离家出走,在信中竟无半点悔意,只字未提。
记得上一次见他时,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应该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损了杜家的威名。也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只是他这么不负责任的行为确实让人有些不耻。
看完以后,纤月还是将信收好,想了想,这封信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交还给老太爷。可恶韩易筠竟将信件偷藏起来,害得晚春带着一身的伤痛,流离失所,生死未卜。虽然韩易筠人已死,却无法得到别人的同情。这也许是她罪有因得吧!
皇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实在是让人无可挑剔,但纤月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颤。甚至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每每醒过来,都要摸一摸身上的匕首,一夜点灯到天明。
韩易筠的死在西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关系到两个数一数二的名豪大家族。纤月也从偷偷私下里议论的宫女口中听说,日前听皇上说起的国难,竟是天邺国内起了内乱,有人举兵,占了北方的几座城池,虽然朝廷及时出兵镇压,但一时之间丢掉的城池竟也无法收复。这让皇上和太后的心里大为不爽。但就算如此,韩易筠的事情,还是引起了重视,案件被交由刑部处理。
纤月依旧是装出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成日里进出御药房。之前因为担心自己对医药一窍不通会露出马脚,现在因皇上的病情得到了初步的控制,御药房的人倒也对她像是神明一样的膜拜,而让她的胆子稍稍变大了一些。
管理御药房卷宗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医官,皇上从出生到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都有卷宗记载,纤月虽不是御药房的人,但仗着有太后赐与的特权,那老医官倒也没说什么,将皇上的病历卷宗都呈给了她。
卷宗上有许多专业术语是她所看不懂的,但基本上也能明白个六七分。现年皇上不过三十六岁,在十八年前,他登上王位以前,在十几位皇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英武不凡。但自从他登上了帝位以后,身体却是逐年衰弱,一直察无病症,直至如今。
这代表了什么?有人下毒?
皇宫的御医无一人能察出具体得了什么病症,这究竟会是什么毒?萧然给的银针为什么就能控制住皇上的病情?萧然所说的天医门不得为皇族医病应当不过是个借口,难道他给她银针其实就是为了太后手中的雪樱芝?那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其实无论背后是谁人在害皇上,其目的也应该只是为了这个皇位而已!而且还都与萧然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又与杜家有什么关联?
现如今撇开那些数不清的皇叔皇侄不谈,就现在的皇上来说,还有四个兄弟,其中有两个得了封地以后,离开了西京,目前就剩下七王爷与九王爷两人,那么要争皇位的人,应该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如果毒是七王爷下的,那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请她来为皇上诊治吧,这怎么也说不过去。那个九王爷,纤月也只是对他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表面上看起来是心无城府的,单纯可爱的,实质上究竟如何,也是难以明了。
当然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性,只是不管是哪个可能性,现在从水里伸出头来的,就只有萧然一人,但这个头又是纤月不敢摸的那一个。
纤月将卷宗还给了候在一旁的老医官,若有所思地准备离开御药房,迎面却碰上了几个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头子一进御药房便道:“御药房的人昨日可曾有谁出过宫去,全都到刑部去一趟!”
纤月心头一颤,难道是韩易筠的事情?果然应证了一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按理说,她现在也算得上是御药房的一员,昨日出宫也是光明正大,而且又正好被她给赶上了,说不去,似乎又不太合适!去就去吧,人是冰剑杀的,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跟随着纤月一起去刑部的除了冰剑,还有昨日御药房里出宫去采购药材的两位医官。纤月瞟了冰剑两眼,他的脸色明显的憔悴了许多,应该受的是内伤。只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倒是与以往没有什么分别,冰冰冷冷。其实他的脸也不算难看,若是能时常挂点笑容在脸上的话,倒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担心等下到了刑部,可能会被分开问话,纤月便故意说道:“冰剑,昨日我从庙上求来的平安符你可曾有给你妹妹?”
冰剑闻言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这也是从昨天到今天她第一次开口找他说话,忙答道:“天容姑娘有心了,昨日已经给她!”
纤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如果不是现在时局的复杂,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指出他就是杀人凶手。
冰剑见她在是坦护自己,心里头更是对她增加了几分的感激!
去了刑部,负责此案的是一位六十多岁姓沈的大人。因为此案只是在初步调查中,所以对他们也只是做了个简单的问话。幸好纤月预先有与冰剑对了口供,不然的话,只怕一来这里,就现了原形,怕是又要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为什么会找到御药房头上来,还是因为韩易筠死的时候手边上那个装着黄面粉的小瓶子。那瓶子是御药房专用的药瓶,瓶子的底部都有标记,虽然并不能证明什么,却也是与案件有关。
回去的路上,两名医官因还有事务先走了一步,只剩纤月与冰剑两人,刑部便派了一顶轿子送她回宫。
皇宫与刑部之间有一段路程相当的偏僻,大白日里也极少有人行走,突然听得冰剑高声喝道:“何人敢在此挡路,还不快让开!”
紧接着,晃晃悠悠的轿子也停了下来。
纤月疑惑地掀开轿帘,却见一抹如雪一般清雅的身影漠然站在路中央。
杜从南?!
纤月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口中跳出,差点冲口而出叫出了他的名字!
冰剑上次随她一起去杜府,便就见过杜从南,虽然不过一面之缘,但因杜从南脸上的疤痕和天生儒雅的气质,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他虽是习武之人,但头脑也算精明,上次纤月从他那里逃也似地出来,让他感觉到,她与他之间隐隐有些什么……这让他的心酸楚不已。
纤月在片刻的惊愕之后,马上就恢复了沉静,缓缓从轿中走出,含笑道:“不知二少爷为何在此拦住天容?”
杜从南直视着纤月,眼睛里一片黯然!他站在树荫下,受伤的那半边脸被树荫淡去,另一半则在阳光下,照耀出来的,只有悲哀!
“我今日来此,只想问你一句,是不是你?”杜从南的声音还是同往日一样,温文尔雅,语气却像是一块寒冰,就算是炎炎夏日,也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纤月当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只是却并不知道她昨日将那块丝帕遗落在了杜府里,猜想着他可能也只是因为刑部传来的消息对她怀疑,正色道:“不是!”
“是吗?”杜从南从怀中取出那条丝帕,道:“那这个,你要做何解释?”
纤月整个人怔住,答不上话来。
“我本以为,你只是受人所迫,身不由已,看来并非如此,你应该是天性凉溥,冷血无情才对!”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虽然自己费尽了心思模仿天容,在他眼里,不过都跳梁小丑一般。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回头,强压着心头的悲伤,冷冷地说道:“那个能代表什么?就凭一条丝帕,便能证明是我所为?”
见她死不悔改,杜从南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曾幻想着这只是一场误会,现在她亲手将他这最后一丝幻想从他心中湮灭,无比凄凉地说道:“确是不能证明什么!”说完双手将那丝帕用力一撕,随手扔在了风中:“从今日起,你我便如同这条丝帕一样,不再有任何关联!”
他离去时的身影在斑驳的树荫里,忽明忽暗,那一袭胜雪的衣衫为他孤独且寂寞的身影更加增添了几分的苍凉。
看着路边上那两块被风卷起又落下的雪白碎裂的丝帕,她的心也跟着一起被撕成了两半。
看到她悲伤,冰剑的脸色也变得黯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一颗心总会随着她的心情而起伏,看到她悲伤,他竟感觉比她更加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