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夫人含泪冷笑:“老爷还真敢想,今日为了一个花魁你要为动嫁妆为你娶回来,他日再看上一个唱曲儿的,再让我用嫁妆为你娶回来,你也不想想,如今铺子里的帐每月能收上来多少,去了全府上下的吃用,每月又能余下多少?何时才能还上我的两千两?”
屈老爷也知理亏,却不肯承认,梗着脖子道:“我这几日也听人说了,你在城里又要开三间铺子,那铺子不是银子?若是银子不够这不是还有铺子可以典吗?”
屈夫人气的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咬牙道:“铺子?那你打听到铺子是谁开的没有?难道为了个那样的女子,连义女的铺子你也要谋算了不成?”
屈老爷不愿意了,“哪样女子?玲秀虽是出身风尘,可她性子柔弱,又知书达理,比你这妒妇强上百倍,你可别乱说。”
屈夫人冷笑,“性子柔弱?知书达理?既然她处处都比我好,那老爷当初又何必让人去我娘家提亲?当初就该娶个性子柔弱又知书达礼的花魁回来做你的正头娘子,也就没人拦着老爷你纳妾了。”
屈老爷就算再浑也知道不可能娶个花魁做夫人,而且,他对自己这个夫人还是很满意的,每日操持家务,还要操心外面的铺子,自从娶了这个夫人,他就没再操过心,每日出外会友,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可今日若是不强硬起来,怕是玲秀就没可能进门,最后屈老爷把眼一瞪,“你还别拿这话激老爷我,若是把老爷气急了,就休了你这妒妇又如何?到时看你还如何拦着玲秀进门。”
想不到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最后竟换来老爷这和句刺心的话,屈夫人忍不住号啕大哭,听的屈老爷厌烦不已,最后干脆甩袖子走人。
既然如今府里和铺子里的事务都交给大儿媳妇打理,他在夫人这里要不到银两,干脆就直接去大儿媳妇那里要,他是做公公的,难道要些银子大儿媳还敢不给了?
当然,也没有公公去见儿媳的道理,屈老爷来到厅上,让人去把大儿媳喊来。
屈少夫人正靠在美人榻上歇息,满脸都是笑容,自从这趟跟了大公子去了蓟城,大公子身边也没带侍候的人,几乎每晚都要睡在她的房中,经过一月的努力,她终于如愿地有喜了。
刚刚请了郎中来瞧过,已是一个多月的身孕,只等去给母亲请安时回禀了母亲,这是屈家第一个孩子,想必夫人也会高兴吧。
正想着,有丫鬟进来说是老爷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屈少夫人就有些心里没底,这公公有事一般不都该让儿子来转告,就是对她不满,也没有直接叫过去训斥的,可公公召见又不能不去。
赶忙起身整理了头发,又换了身衣服,由丫鬟们陪伴着去前厅见公公。
屈老爷在厅里转来转去,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会儿怕儿媳不肯来见他,一会儿又怕儿媳直接就见夫人,终于听到下人禀报少夫人到,屈老爷激动的差点迎了出去。
好在还记得他是做公公的,忙刹住脚步,坐回太师椅上,“让少夫人进来吧!”
少夫人也听不出公公这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又怕是自己哪里惹了他不快,头也不敢抬地进来,给屈老爷请了安,屈老爷也没让她坐。
“大少夫人,近来管账辛苦了。”
一听公公提到帐字,少夫人垂着头的脸上精光闪过,大概有些明白公公喊她来的意思了。
前些日子也听人说过公公因要纳妾的事与婆婆闹的不愉快,想必是从婆婆那里没能要来银子,把主意打到她这来了?这个公公还真是个糊涂人,婆婆也是怪可怜的。
同时,也忍不住想: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公公老了如此糊涂,那她的相公呢?会不会等岁数大了,也跟公公一样糊涂?以目前屈鸿安的所作所为来看,还真有这个可能。
屈少夫人因有孕而焕发出来的神采顿时就黯淡了,她不想过婆婆那样的日子,可女子嫁了人之后就要以夫为天,自幼她所受的教育也是如此,她不知该如何反对丈夫纳妾,更不知道那样做了会不会被冠上妒妇的名声。
她只想好好地做一个贤良的妻子,可为何就是那么难呢?若不是屈鸿安对后院的那些女人从没流露出有多喜爱,对自己更是尊重有嘉,她都快要被自己的嫉妒给淹没了。
从公公那里回来,少夫人就坐在窗前一言不发,心中的烦躁冲淡了有身孕的喜悦。
想婆婆为屈家养儿育女辛劳半生,可到头来竟只得了公公一句妒妇的评价。
婆婆在少夫人心中一直是很温和又慈祥的,待人也极好,若真是个妒妇公公后院会一个接一个地往回娶?
初时她也是见婆婆是极大度的,怕被婆家厌弃才会答应屈鸿安往家里接新人,可今儿听了公公的诉苦,曾经婆婆也会用各种手段将公公娶回来的新人发卖出去。
或许婆婆并不是不嫉妒,而是……对公公彻底死心了。
那么自己呢?难道有朝一日也会如婆婆一般对大公子死心?深宅大院里守着儿子苦度一生?
还有,想到故作严肃的公公伸手朝自己要银子时,屈少夫人就更加厌烦,那是一个公公应有的态度吗?
同儿媳讨钱只为了给自己纳房小妾?聘礼?真当她没听到风声,那个要娶的玲秀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她不过皱了皱眉,公公便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倒是压了下来。
屈少夫人叹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呢?早知屈家这样的家风,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嫁过来,难怪凌小柔对屈鸿安完全没那个心思,怕是早就看出屈家男人是不可托付终生的吧。
屈鸿安摇着扇子走进来时,便听到少夫人那满怀心事的一叹,凑过来,靠坐在桌前对着少夫人的脸左看右看,最后用扇柄将她的下巴抬起,“这是谁惹你了,自个儿在这儿发愁?”
少夫人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能惹我?这不是上午公公让我过去说了几句话,我在这儿发愁呢。”
“爹让你过去说话?说什么?”屈鸿安皱眉,心中有些不悦,这有什么话不能等他回来说?再说家中还有娘,哪有公公直接将媳妇喊过去训话的?
屈少夫人将脸贴在屈鸿安的腰间,自蓟城回来,屈鸿安待她好了很多,可这份好又会有多久?如今她有了身孕,那些小妾们得知会想必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吧,唉,想想公公都那把年纪了还少心不老,屈鸿安这年轻轻的会把持得住吗?
感受到屈少夫人的不安,屈鸿安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别怕,有事为夫在,爹爹那里……还有娘做主。”
屈少夫人叹口气,便将公公让她过去的目的说了一遍,听的屈鸿安嘴角直抽,他这个爹真是越老越不像话了,哪有找儿媳妇给他纳妾的?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最后也叹道:“待会儿你去把这话回了娘,自然有娘为你做主。”
少夫人摇头,“爹就是在娘那里没讨来银子才来问我要,可他伸手就要两千两,如今屈家别说是两千两,就是拿出二百两也是吃力。”
“你说什么?二百两都拿不出来?”屈鸿安一愣,他也从未想过屈家有朝一日会连二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难道屈家这是要败落了?
屈少夫人知他是从来不理事的,便为他算起屈府每月的开销,屈鸿安越听越皱眉,原来府里每月的支出如此巨大,还多是后院的开销,竟有一半是花在他的小妾和小妾的丫鬟婆子身上。
而他亲娘和少夫人每月的花销竟然还不如随便一个不得宠的小妾,心里便多了份愧疚,“既然府里开销已捉襟见肘,不如就将那些下人裁些出去,我看她们每人留两个侍候的人也足够了。”
屈少夫人倒有此意,若是屈鸿安说发卖出去两个小妾,她自然更乐,可也知道不可能,屈鸿安那些妾也都是家境不凡,若不是爱慕屈鸿安的人才,也不会自贬身价给人做妾。
可就是这样,那些小妾们身边的人也不是说卖就能卖的,除了她们进府后买来的,每人来时没带至少四个丫鬟,身边的管事婆婆也有两个,还有几房打理产业的下人,这样算下来,十几二十人总是有的。
除了每月几十两的月银,这些人的衣食住又都是大笔开销,更别说小妾们吃的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林林总总算下来,每个小妾身上一个月至少就要花个上百两。
相比之下,倒是公公那些没背景的小妾花费少些,也好打发些。
屈鸿安说完,见少夫人只苦笑着看他,便知道他想的太简单了,也开始后悔当初他被人几句钦慕的话就说的飘飘然,头脑一热就娶了这么多小妾回来,如今想打发些下人都不得不多些顾忌。
小两口默默无声,许久之后,屈鸿安含糊不清地道:“此事娘怎么说?”
少夫人摇头,“我还未问过娘的意思,总觉得公公这次做的太过,怕说出去惹娘生气……”
屈鸿安点头,似乎也有所触动,拉住少夫人的手,“往后……我……不往后院塞人了!”
少夫人愣了下神,然后略有羞涩地笑着点了点头,“夫君,为妻有件喜事要说给你听。”
屈鸿安苦笑,“还有喜事?”
少夫人笑的温柔又羞涩,“这几日身子……刚刚请了郎中来看,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屈鸿安听了呆住,成亲也有几年,不但少夫人没有动静,后院的女人们也没见一个肚子鼓起来的,为此他没少被好友取笑,乍一听少夫人有孕,屈鸿安便被突来的惊喜给惊呆住了。
半晌才激动地抓住少夫人的手,想想又觉得少夫人一直坐在这里会不舒服,又扶着她躺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样子取悦了少夫人。
可难得能享受到屈鸿安如此对待,少夫人眼中竟有了泪意,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能有多久,他再不纳妾的保证又可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