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楚忌内心一阵抽搐,这是一条他连做梦都会梦到的河流。
而顺着这楚河边缘的不远处有一条蔓延至远方的极宽的官道。
官道上数十骑浑身着黑甲的玄骑正疾驰而来,蹄声如雷,官道表面微微震动,行人纷纷躲避。但是这数十黑骑却对行人不闪不躲,手中的长刀对着惶恐的行人左劈右砍,不一会儿整个官道上便满是尸体与血水。
楚忌呆呆的看着眼前那些没有头颅的普通人,有壮汉,有妇人,还有毫无力气的老人,眼睛里留出了淡淡的哀伤,这些都是落云人啊……
一个颇为粗壮的汉子吓红了双眼,拼命的向前跑去,下一刻却被黑骑轻而易举的追上,一刀劈掉了整个肩膀,惨叫声骤起后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头颅早已在肩膀飞出去之后也飞了起来。
黑骑冷漠的向前冲着,早已对这种惨叫毫无感觉。
不远处的路边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身简单的棉布衣服上已经打了无数个补丁,他真的很老了,即便强壮如斯的中年人都跑不过的骏马,他有怎么可能跑的过呢。老人花白的胡子在嘴边颤抖,巨大的恐惧感袭来,那冰冷的倾泻着寒光的长刀已经近在咫尺,可是他却颤抖的站了起来,平日里支撑着身体的拐杖却是如今手里唯一的武器。
因为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四岁的无知少年。
“啊……”老人大喊着为自己壮着胆子,虽然在黑骑的耳朵里是那么的渺小,可是这一声怒喊好像真的为那佝偻的老人带来了一身的勇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骨瘦如柴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杨木制成的拐杖,此刻却夹杂着劲风呼啸着向那迅速挥来的长刀上砸去。
黑骑愣了一下,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出刀阻止拐杖的来袭,只是用着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那老人。
那不知有几十年历史的杨木拐杖刚刚接触黑骑的瞬间,便已经碎成三段,跌落在自己的身前,老人呆呆的看这手里仅剩下的短短一截,却没有犹豫猛然上前一步,遥遥晃晃,又朝那身体上砸了下去。
那个黑骑停了下来,缰绳在骑兵的手中扯了起来。
断的只剩下一截的拐杖,甚至没有再骑兵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只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虽然几十年前也曾在山上杀过老虎,可是终究是老了。
老人失去了拐杖的支撑,跌跌撞撞的跌倒在地上。身后却是露出了一个小男孩儿的脸蛋,趴在老人的腿边。
楚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是肝胆欲裂,可恶的秦国黑骑竟是连这普通的平民也不放过。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踉跄的从平原上站了起来,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朝着老人与孩子所在之地跑了过去。
是的,楚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救下孩子,即便距离再远,再不可能,也要尽全力试一下。
那小男孩死死的捏着嘴巴,眼神里虽然满是惊恐,却没有叫出声,看着身前的老人想要去扶,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马上的骑兵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老人,有看了一眼男孩儿,略微思考了一下,提着长刀转了方向,向着男孩儿头顶砍去。
楚忌心中一惊,朦胧间似乎感觉到了那骑兵的目光似乎瞟向了自己,嘴角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般的笑意。
“狗蛋儿……”老人毫无力气的喊着,惨败的身躯却坚决扑向了那准备扬起的长刀,这个名叫狗蛋儿的男孩儿是自己全家最后的希望,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周全。
长刀没有任何的停顿,在老人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碗大的伤口后,老人的头颅冲天而起。
老人真的很老了,本来应该澎湃而出的鲜血此刻却也只是涓涓的细流,缓缓地从那不规整的脖颈之上缓缓流出,顺着破旧的棉服之上流了下来。
目睹着这可怕一幕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吓得哭了出来。
“可恶。”楚忌紧咬着牙根依旧没有放弃的奔了过去,可是长刀这一次却没有做任何的停留风驰电掣般的将男孩的脑袋也劈成了两半,黄白之物在男孩儿倒地之时四处散落,一片血腥。
“不。”楚忌再也没有了奔跑的力气,凌空的身体在男孩的头颅被劈开的一瞬间落下。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翻滚了几周后,在身前惊起了几蓬尘土后,楚忌再次抬起了脑袋。
但是楚忌惊异的发现,官道上的黑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在官道上簇拥而行的落云平民如没事一般,照常行进,刚刚才被人砍下头颅的老人与孩子此刻正手拉着手慢慢的向前走去。
楚忌的心猛然跳了起来。
果不其然,官道的尽头忽然黄土弥漫,数十骑浑身着黑甲的玄骑再次疾驰而来,蹄声如雷,官道表面微微震动,行人纷纷躲避。
无数人被骑兵们举刀砍翻在地,血肆横流。一切的一切依旧按照之前的故事再一次一模一样的发生了,楚忌细心地观察到甚至连那个老人惊讶与恐惧的神情都与之前的一模一样。
唯一改变的则是自己越来越少的体力。
面对着向着老人举刀的黑骑,楚忌再一次的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黑骑看向楚忌眼中的嘲笑似乎更加浓烈了。头颅与脑浆在空中倾洒,这一次楚忌甚至比上一次跑出的距离还要短,一位体力的流逝,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平原之上。然后木然的望向一片阴沉没有意思阳光透过的天空。
身旁的尘土再次飞扬,楚忌长舒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数十骑黑骑再一次从管道的尽头奔来。
楚忌没有任何的思考与停留,在站起的一刹那便朝着老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但是故事的结局依旧与之前相同,只是在楚忌看来那黑骑眼中的嘲笑似乎更加泛滥了。
“无论你再怎么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在倒地的一瞬间昏暗的天空中似乎有一个有力的声音这样对着自己说道。
楚忌摇了摇头,“即便做不到,我也会去做。”
“为何?”那有力的声音中满是迷惑,有些不太懂得楚忌的选择。
在奋力奔跑中的楚忌再次看到老人的头颅飞起时,无力的倒向了地面大口的喘着粗气。
“因为我想这么做。”楚忌肯定的回答道。
“即便没有结果?”
“是的,即便没有结果。”
“多愁善感永远成不了大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什么大事,在我最年幼的时候我想要的便只是跟我的父亲在一起。”楚忌皱着眉头又一次从空中跌落下来,这一次甚至将脑袋摔出了血丝。
“也许几年之后你会有不同的选择,不过在我看来你现在的选择还不错。”天空中的声音在这句话结束后逐渐远去变得缥缈起来。
楚忌望着头顶的天空小声的说道:“几年之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然后楚忌再次从烟尘中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楚忌再也没有看到楚河,没有看到官道,没有看到老人与孩子,更加没有看到那数十骑黑骑,只看到了躺在自己身旁的巫祖。
楚忌在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开始笑了起来,笑的身体乱抖,笑的涕泪横流,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然后沿着这些奇花异草中的小路向前慢慢走去。
百草园到山顶的距离似乎只有几步之遥,中间虽然横着几株清脆的松柏,但是依旧遮挡不住楚忌好奇而又虔诚的目光。模糊间山顶的七个人影一一入眼。
一个草棚旁扛着一把巨剑,但是看起来却斯斯文文的人。
一个松树旁羽扇纶巾,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的人。
一个满脸严肃,即便是牵强的咧起嘴角但是还能感觉到从他身体中泛起寒意的人。
一个身形微胖,满面红光,腰间挂着一柄短剑的,脸上满是不甘的人。
一个身穿墨袍,看起来无比眼熟,可是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青年人。
一个一身儒袍,手持书卷,在上山的途中便见过的青年。
还有一个随意的坐在当中的草庐之中,手中捏着一个茶杯,正要将茶水倒入口中的满头白发的老人。
山顶草棚周围的人们,看着百草园边缘面对山顶风光傻笑的少年,纷纷被勾出无限感触,沉默微笑不语,只有排名最小的书齐不知道在拿着书在记载着什么。
巫祖沉默站在百草园的另一端,看着山顶的一张张逐渐浮现的脸,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带着汗水微湿凌乱披在肩头。他抬起头来,说道:“也许说来有些可笑,欠缺了些风度,可我真的不服。”
“服与不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像你刚才的梦境一样,即便你也做出了在我看来正确的选择,但是终究不是那般坚定。”扛着巨剑的斯文中年人肯定的说道。
“那你是说他没有犹豫?”巫祖指了指离自己并不是太远但是却仿佛已经是两个世界的楚忌不甘的说道。
“是的。”
巫祖一愣,莞尔叹息一声,向着楚忌真诚的说道:“恭喜你,成为墨庭第七子。”
然后巫祖对着山顶草棚中的老人长揖为礼,“我仰慕巨子多年,今日得见,万分荣幸,也不枉来神农山走这一遭”。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山下走去。
“慢。”苍老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山顶的草棚中传来,似是从九天而落的声音一般,将巫祖的耳膜震的嗡嗡作响。
但是巫祖却是受宠若惊的停了下来。
“你修行巫术,本身便无法修行道法,即便拜在墨庭门下对你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巫术博大精深,乃巫族千万年来传承之术,只要你认真修行将来的成就必不在我的徒儿之下。只是我要送你一句话。”巨子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后慢慢的敲了几下大腿说道:“天才到哪里都是天才。”
巫祖微闭的眼睛豁然开朗,对着远方的巨子遥遥的拜了下去。
然后转身下山,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