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镇东巍巍颤颤的木楼已经竖立了不知有几百年,上面“灵隐观”三个大字和木楼上原本的花纹都已经看不太清了,一些石缝里,长长短短的蒿草从枯黄的杂草里面长出,顶着几片并未化干的薄雪,一片落败的黯然。
清晨的阳光穿过木楼的缝隙落在了一个颇为漂亮的少女脸上,显得是如此的耐人寻味。
那少女一身黑袍破破烂烂,本应饱满的脸庞此刻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异常的干瘪,头上扎着一条马尾辫的,显得眼睛很大。
这个漂亮少女明显不是小镇上的人,不知道从哪里走来。在清平如往常一样推开了灵隐观的大门时,便见到了这位虽然漂亮,但是脸上却写满沧桑的少女。
“这位小善人,想要近观烧香得等一个时辰,观里还没有来得及打扫。”清平一位这个女孩与其他闻名而来的人一样是前来祈福之人,可是这女孩儿却明显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且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这让清平有些难受。
小池镇的灵隐观早在几百年前便建成,虽然灵隐观并不如其他的道观一样宏伟,但是却因为他出于齐国与秦国的边境之地,而并不乏有很多前来祈福之人,尤其是在几年前秦国的文秀公主嫁往齐国,经过此地入观祈福之后成为齐国皇后之后,慕名而来的香客并不在少数,而且近几年来更是日益增多。
观里只有两个人看管,除了那个老的不成样子的师傅外,便只剩下了自己,即便是附近的乡绅富豪,见了自己也要客气几句,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对他善意的劝告置之不理,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愤怒。
清平瞪了那个可恶的少女一眼,也懒得再理他,于是从观里拿出了一把巨大的竹扫帚,开始打扫起灵隐观的石阶,簇簇的灰尘被毫不留情的扫起,溅落在少女的脚上,衣服上,眉毛上,头发上,可是那少女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要修道。”女孩在对着灵隐观的大门缓缓的说了一句话。
然后再清平的尖叫声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师傅,师傅,门口的女孩晕倒了。”清平焦急的向着破败的木楼内大喊。
却没有犹豫的将女孩扛进了灵隐观。
莫婉儿醒来的时候身旁坐着一位头发乌黑但是胡须却已经花白的老道,那老道的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整个人端坐在一块破旧的棉布上,但是整个人却显得无比的正式与虔诚。
“你叫什么名字?”老道没有睁眼,在念完该念的道文后说道。
“莫婉儿。”
“你从哪来?”
“我从齐国中京来。”
“你是哪的人。”
“我是落云人。”
两个人的对话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任何的感情,但是却你一问我一答的进行到了最后。
在听到莫婉儿是落云人后老道的身体明显轻轻一震动。
“为什么来到这。”
“我想修道。”莫婉儿眉角上挑,说出这几个字一如之前的话一样没有丝毫的感情。
“何人推荐。”老道终于在莫婉儿说出这几个字后转过了头。
莫婉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早已破烂不堪的蓝皮纸书,然后轻轻的将他放在自己的胸口,那蓝皮书的书皮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墨迹分明大字,“灵隐观传”。
“这上面说灵隐观的观主,乃精通道陵符术的大修行者,我信了。”莫婉儿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这本小时候用一把小米跟街上的乞丐换来的破书,到此时却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根希望。
老道的嘴角忽然莫名的挑了起来,这本灵隐寺传是自己百年前奉师门之名在选址灵隐寺之时无聊至极胡乱写的一本自我吹捧的书籍,竟然没想到有人竟会当作至宝留存。
虽然这本书在世界上只有一本,但是显然并非什么名贵之物,这让老道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为什么要修道?”老道强忍住笑意,碎碎的问道。
“如果说是为了报仇,您会不会不要我。”莫婉儿坦诚的不能再坦诚,没有一丝的犹豫。
她不会忘记透着微弱的烛光下那个持着短刀的中年人的面孔,那个将父亲的血液放干,流满了整个屋子的中年人的面孔。
中京城中被楚忌救济后的两人在经历了紧紧一小段安定的日子后还是被这个冷血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躲在之前他们赖以为生的杂耍箱子内,看着父亲绝望的眼神逐渐冰冷,莫婉儿摇着嘴唇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持短刀的中年人肩膀上的那个大大的武曲两个字永远也不会从莫婉儿的心头抹去。
“仇恨确实是前进的动力,但是到最后终究会变成前进的阻力。”老道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
“至少现在可以前进,不是么?”莫婉儿清脆的说道。
“我只会写几个符,你愿意学?”
“我愿意。”莫婉儿毫不犹豫。
“清平……”老道忽然间从破棉布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门口喊道。
“师傅什么事?”清晨的眼光下清平的额角因为小跑微微的渗出几丝汗水在莫婉儿的眼中宛若水晶。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观主。”老道沉默了一下,然后大声的说道。
“那师傅你呢?”清平惊讶的张大了嘴。
“我要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您还回来么?”清平急促的呼吸了几声,不知道是喜是忧。
“不知道,看缘分吧。”老道抖了抖破旧道袍的衣袖,然后将躺在旁边的莫婉儿抗在了肩上,毫不犹豫的踏出了这座自己已经待了自己都不知多久的木楼。
小池镇外一片黄杨小树林里几个嬉闹的孩童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奇怪的两个人走出了小池镇,爬上了前面一个小土坡,最终消失在他们好奇的视线之中。
“我们的终点是哪?”莫婉儿有些喘不过起来,使劲的将手从空当之中伸了出去,然后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道陵。”
老道的身影在穿过小土坡,撕碎了一张黄色纸符后,忽然快了起来。
“你好,七师弟。”那个松树旁羽扇纶巾,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的人慢慢的向着自己走来,楚忌觉得那笑容中似乎隐藏了许许多多的含义,但是绞尽脑汁却也想不明白是为何。那人轻轻的伸出了持扇的右手,然后楚忌就在他伸手的时候毫无意识的倒了下去。
“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结果跟你们也差不多。”那人嘴角的微笑在楚忌倒下的片刻僵住,在虚空中一挥手楚忌的身体如同一块在平常不过的东西一般飞了起来,向着对面不远处的巨大崖坪上的草席上飞了过去。
如果此时楚忌还清醒一定会惊讶的大叫起来,隔空驱物,无量境。
“你也好意思说,当年你不也一样。”扛着巨剑的中年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后。鄙视的笑了几声。
羽扇纶巾之人羞愧的干笑了几声,赶紧将脸转向了没人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雏鸟鸣叫声隐约从楚忌模糊的意识中传了进来,接着便是轰隆的瀑布之声时而湍急,时而缓慢,一如一台在官道上疾驰的马车时快时慢。
楚忌便在这大自然的奇妙声音中悠悠醒来。
视线所及之内别无长物,除了一张擦得十分干净但却明显可以看得出年岁久远的木质桌子之外,便只剩下了一张同样看似历史悠久的凳子与一个由棉布制成的巨大卷轴,那卷轴被自然地挂在只有微弱阳光照射进来的窗口之旁,无比的自然,就像本来就应该存在于那里一般。
卷轴之上只有一个字“墨”。
巨大的墨字从起笔之处毫无停顿之意,由上及下一气呵成,即便是如楚忌这般接受了王家教育之人,也不由的心生赞叹。
能写出此字之人不仅书法了得,更似乎是将修行之意也舒发在这一个字上,虽然楚忌此时并看不懂这个字本身的含义,但是却心生除了无比的尊敬与向往。
尝试着动了几下的楚忌,觉得虽然四肢胀痛,但是却都被人精心的包扎过,再加上本身惊人的恢复力,慢慢的尝试走下床去,却也可以勉强的站立。
他踉跄的走出屋子,挥袖拂去身前的几缕雾气,看着眼前在晨光下宛若仙境的山腰景致,不由呆住了。
从神农山正面望去陡峭无比的大山,在迎着东面的方向,竟然有这样一大片平坦的崖坪。
崖坪之上有镜子般的小湖,有怒放的野花,有恬静的青草,有参天的古树。
花有百种千种,草有千种万种。
只是在落云王宫内的名贵典籍上才能见到的珍贵古树,在这里竟然随处可见。
转身后头,在中间最为粗壮的一颗参天古树下,有十余间样式简单的房屋,炊烟袅袅正在升起。
而自己便是在其中最为边缘的一间房屋之中不知躺了有多久。
房屋背后的山崖间有道银线正在倾泻而下,竟是极远处的一道瀑布。
一群黑色的鸟儿在崖壁与瀑布间欢鸣飞翔。
晨光之中,如斯美景撞入眼帘,楚忌怔怔不知该如何言语。
感受着后山间清幽的天地精元与郁郁葱葱的生命气息,一个念头不知何时强烈地涌进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