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候府。”
“你是刺客?”男人再说到言如玉三个字时明显有些咬牙切齿,同为落云人,怎能不知言如玉对故乡的伤害。
“恩。”
三人在整个路途中竟然再没一句话。
三人在这人尽皆知的富贵街的尽头停下了脚步,楚忌示意那人将自己放了下来。身边的女孩颇为担忧的看着他,在他踉跄的时候急忙将他扶住。
“为什么要杀他?”男人憋了一路的问题终于要在这分别之际问了出来。
“在你心里,他不该杀?”楚忌咳嗽着微微的弯下了腰。
“该杀,但是不应是你杀。”男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文候府威严的门庭,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落云人在骨子里都有一份倔强,原因是什么,也许你们不久之后便会知道。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活下去。”楚忌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对这个在乱石中侥幸活下来的父女还是心存了满满的感激。
“你叫什么名字?”楚忌转头看向自己身边那个如玉一般的女子,觉得自己应该记住这个救了自己姓名的人。
“莫婉儿。”女孩子一下羞红了脸像个熟透了的苹果,眼睛不安的盯着脚尖,双手反复的搓着袖口。
“是个好名字,很高兴认识你。”在楚忌的记忆中这句话一直深深的存在,那个手持长刀的男人的背影如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自己的心头,纵然岁月流逝,也无法忘怀。
文侯在内院的门口破天荒的坐在了一个椅子上,淡淡的看向视线的尽头。
直到那个身影缓缓出现,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回来了?”
“回来了。”
“左先生说你不错,但是修为太低。”文侯站起身从仆人手中接过楚忌的肩膀,扶着他慢慢的走向内院。
楚忌缓慢的步伐在文侯的话后停了下来。
原来那个身影便是一直守在文侯身边的左二。
“谢谢。”楚忌的语气里有些许的苦涩,不知是在怪自己的修为太低,还是在怪自己的鲁莽,左二出手难免会被很多人看出破绽,但是文侯还是为自己这样做了,感激之情在心中翻滚,一股热泪就要夺眶而出,只好用言语将这片刻的难耐掩饰而过,“左先生进入知微境了?”
“当然。廉贞宫中除了廉贞左二修为最高。”文侯顺手推开了楚忌的房门,一叠纱布一瓶药酒,一颗紫色丹药早已按次序摆在了小桌上。
“你这倔强的性格得改一改。将来入了道门,总不能像现在这样为所欲为。”文侯小心的脱掉了楚忌身上的长衫,细心的将伤口包扎好,然后很专业的用手反复压了压。
“有些事情与倔强无关,那是我必须做的事。即便今天没有左二先生,即便我死了,我也不后悔。”楚忌闭着眼睛,感受从文侯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和火辣辣的疼痛融合在一起,却是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背后的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明天可以么?”
约定好比武的日子便在明天下午,可是楚忌的身体却着实躺文侯有些担心。
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无尽的担忧。
“可以。”
“战就要赢。”话音飘忽,在背后的人早已轻步走向了门外。
“义父,放心。”准备关门的手在楚忌喊出义父这两个字后停在了远处。然后微微的颤抖起来。
吃下了文侯留下的廉贞宫“雨露丸”的楚忌很快睡去,在这个看似宁静的夜里,楚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隐藏在夜色风雨中的敌人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伴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靴底踏浅泊的啪嗒声,利刃缓缓抽出鞘的磨擦声,数百名阴气森森看不清面容的人从隐匿的各处闪现而来。无助的自己紧紧地握着自己手中的剑,看着自己身后的人群,一张张熟悉的脸悄然划过,父王,师傅,义父,勇气从心底逐渐升腾。
而在他们三人身后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那人侧着身子,任楚忌如何努力也看不清那银发下是什么样的面孔,只是嘴角似乎略有笑意,从这笑意里楚忌看到了一种超脱物外的自信。在那老人的身后的不远处站着六个连身影也模糊不清的人,虽然连是男是女楚忌都分不清楚,但是这几个人的身影却是给了楚忌莫名的信心。
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宝剑出鞘,楚忌使尽了全身力气,劈出了手中的剑,就在一切敌人都在这一剑之中化为灰烬之时,楚忌被自己的叫喊声惊醒。
“啊……”右手狠狠的砸向了床板,轰隆哼一声价值不菲的木床在这一砸之下化为碎片,正在忙里忙外的柳姨惊吓的推开了楚忌的屋门。
看见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楚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羞愧的想找个门缝钻了进去。
柳姨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武技了得,惊吓之余倒是未有他心。缓缓关上房门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楚忌从烂木堆里费劲的爬了起来,晃了晃右肩,虽然依旧痛入骨髓,但于昨日相比已是好了许多,只是希望今天的比武不要露馅才好,也不知秦国的人是什么来路,实力几何。
午后的阳光总是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尤其是对楚忌这个在昨天夜里经历了生死的楚忌来说。
崭新黑色长袍加身的楚忌,在阳光的映衬下虽然脸色依旧有些煞白,但是多少有了些年少轻狂的风采,这一身衣装配上楚忌棱角分明的脸庞如果走在街道上不知会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楚忌跟随文侯一路向这王宫而去,几年之中,看着眼前这个为齐国鞠躬尽瘁的人逐渐从青丝变成了白发,操碎了所有的心。但是依旧没有换来齐王对他的一丝丝信任。
上一次入齐王宫之时还是一介平民的楚忌,此刻的头顶已经顶上了一定文昌宫状元的帽子,不用活在文侯袒护下的日子让楚忌多少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在齐王的暗中支持下,枢密院与兵部的合力之中,文侯早已不得已的交出除了边境外的大部分兵权,朝中早已一片议论之声,最近因为文侯的不反抗姿态,枢密院与兵部反而做得愈演愈烈,可是文侯依旧像从未发生任何事情一般。不禁让人唏嘘。
王宫内外因为秦国使臣的到访守卫森严了许多,平日里颇为散漫的御林军将士此刻也早已在各级将领的反复叮嘱下,打起了万分的精神。就连平日里穿梭在各大朝殿之间的公公太监们的步伐似乎也快了不少。
齐王与秦国使臣的第一次碰面并没有被礼部安排在严肃的朝堂之上,而是被安排在了后花园之中,占地面积极大的齐王宫后花园,装饰摆设极为精致豪奢,如今时值春暖草长,道道庭廊用老梨木挑着层层幔纱,被春风一扰轻舞而动,画面美丽至极。
最重要的在这后花园的正中心建有一块巨大的石质大露台,夏日避暑纳凉之际齐王总喜欢在这里听听小曲,看看曼妙舞蹈的地方却成了齐秦两国青年翘楚交流比试的最佳场所,礼部如此的选地策划,可谓是费劲了苦心啊。
楚忌以后辈的姿态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每每有官员从身边经过都会深深的鞠上一躬,所有人都对这个文昌宫今年的武状元颇具好感,虎父无犬子,德艺双馨的夸词不绝于耳,眼见文侯的眼角都乐开了花。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各位应该到场的大臣官员们都入座之后,大露台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苏潮正挤压眉的看着楚忌,相必有话想要对楚忌说,楚忌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白了他一眼没再打理他。
场间的气氛似乎被什么东西感染在某一个片刻瞬间安静了下来,所与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的不远处,老梨木挑着层层幔纱被人用手轻轻挑开。
楚忌正与身旁的吏部官员说着话,忽然间他的眉尖微微一蹙,目光下意识里望了过去,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又可恶的脸。
寂静一片的后花园,雨廊下,竹墙旁,没有任何声音,变得寂静一片,安静地令人心悸,除了那些落在石径间又仿佛落在人心脏上的脚步声。
那人带着如进城之时一般骄傲的面孔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入座的人有许多都没见过言如玉本人,只听说生的极为漂亮,此时见到真容却也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每一步都夹着无尽骄傲的言如玉依旧淡淡的看着眼前的路,面露痛苦无奈之色的小太监像个可怜乞丐般佝着身子走在前方,衬托着身后之人的无限高大。
“言将军。”
言如玉经过之处,所有人都起身与之打了一声招呼,言如玉也都微微颔首,一一回应,但因为动作异常细微,很难看出什么诚意,他美丽的容颜上毫无表情,并未刻意流露出某种冷傲神情,但这种无情绪却透露出很准确的信息传达,那就是不在意。
但是身后一群秦国的礼部官员倒是相当热情,一路作揖与齐国官员官员闹得不可开交,打消了这些许的尴尬。
此时一直坐在偏远角落里,看着那个同样因为昨天的事情导致脸色苍白的言大将军,嘴角挂着丝丝冷笑的宁缺,终于也站了起来,对着言大将军拱了拱手,用没人听得见的声音赞叹道:“主角终于出场了。”
在一行将近二十人的最后那个年纪不大,似乎跟自己年纪仿佛的年轻人却引起了楚忌的关注。
看着那扬眉间的模样一定便是秦国此次即将参加墨庭大选之人,身为秦国年青一代的翘楚当然有资格仰头走路。
言如玉带领众人在主座左手边落座,秦国人似乎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园林山水,落座之后的精神便全部放在了对后花园的感叹之上。
只有言如玉眼睛微闭,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楚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张美到让人厌恶的脸,心生慨叹。可是那脸上的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一般,登时睁了开与楚忌的目光相撞。
楚忌后背一凉,急忙低下拉脑袋,不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