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的日头渐渐西移,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洒向原野间的光线,也变得红暖了很多,独孤峡外的原野上,堆积着不知多少具尸体,尸堆里的惨呼渐渐敛没,四周死寂一片。
暮色中的原野,如涂满了血。
事实上,也涂满了血。
原野北方,忽然响起鸣金的声音。
九黎军队终于召唤骑兵停止冲锋。
因为九黎人累了,这种累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从到达独孤峡到日落,九黎人最少在独孤峡的峡口留下了两千条人命与数不清的战马。但是却没有一具尸体可以冲到拓跋禹的身旁。
恰巧的是,拓跋禹的身后此时也终于传来了饭香。
墨庭的晚餐要开始了。
大师兄搀扶着身旁的赢余,走进了那道墨色的光幕之中。光幕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依旧未痊愈的齿寒。
“师兄他们是想说那那招伸手降剑真的很帅。”趴在大师兄身旁的赢余死皮赖脸的说道。
四师兄早从身后的背囊中拿出了两颗丹药,塞入了赢余的嘴中想要将他的嘴堵住,但是却没有成功。
药丸在体内迅速散化,赢余得精神与精气都恢复了不少,豪情壮志复生,说道:“待好好睡一夜,明日再与他们打过。”
没人理他,宁言却是恭敬地将药丸递到了大师兄的身前。
拓跋禹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不需要。”然后走到那已经飘起来饭香的大铁锅旁。
“你们辛苦了,明天换我来吧。”大师兄使劲的嗅了一口这浓郁的香气没有等到师弟们的回答,独自登上了齿寒今天所站的那块巨石之上。
北方原野间,九黎大军也开始收营垒灶做饭,看样子今日的战斗真的是暂时告一段落,炊烟处处升起,气氛终于变得平静了些。
独孤峡出口处的气氛却反而变得凝重起来,二师兄看着北方那些源源不绝的粮车,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难看。
这些都是九黎人在齐国的土地上抢夺的粮食,不知道又祸害了多少人的生命。
这时候大师兄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
在看向铁锅旁哪还有宁言的身影。
“去去去……饭都糊了。”大师兄推了一把身后的宁言,宁言惭愧的脑了下脑袋,又往锅中填了一点点的水。
这样一来又少了些柴火。
楚忌看着落在光幕周围的箭雨笑着说道:“到处都是柴火。”
和时而热闹,时而感伤,基本平静喜乐的独孤峡口不同,九黎军营中弥漫着挫败与郁闷的气氛,非常安静。
许安白喝了一杯酒,吃了两碗饭,便示意下属把食案撤走,然后他走出帐外,看着月光下的青山,眉头深蹙,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十分迫切的需要这一场胜利,而在他的身后也拥有着胜利的资本,但是自己却没有掌控这个胜利的资本的资格。这是令他十分恼怒的事情。
拦下来正要前往他身后的马车上送茶的侍卫,亲自接过了那一壶差后,轻轻的敲击了一下马车上的车门。
“海先生。您的茶来了。”
一只瘦骨嶙峋,但却带着异样的淡蓝色光泽的手臂伸出了马车的车厢。将许安白手中的茶水端走。
“多谢。许族长亲自为在下倒茶,在下倍感荣幸。“那声音中倒是没有多少的尊敬,在最后的结尾处却是忽然拉高了音调,在常人耳中这便是赤裸裸的讥讽。
“应该的,海先生千里迢迢赶往大陆相助于我族,在下十分的感激。”许安白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但是依旧还是恭敬地答道。
“呵呵。”马车上传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声。“许族长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在下实在不喜欢如此的拐弯抹角。”那笑声中夹杂着丝丝的寒冷,传到许安白的耳中亦是感觉到了寒意。
“我族勇士以与墨庭五徒交战一日,已经消耗掉了他们的大半实力,希望海先生明日可以助我将墨庭打败。”
许安白将头压的更低了,因为他知道,在修行者的世界中实力便是地位,没人会看你是否是族长是否是禄存,看的只有实力而已。
而自己只有知微中境界啊。
许安白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脸上却是一味的平静与诚恳,仿佛可以将全世界都感动。
“大半?他们之中甚至有人还没有出过手,你就敢胯下海口说大半?那墨一先生更是连全力都没有使出,如果他只是这个境界,我觉得战场战斗很没意思。”那马车上的人轻斥一声对许安白的话满是怀疑。
“我要在他最强的时候打到他。”马车上的人的声音里传出了淡淡的玩味。
言下之意却是好像拓跋禹所展现的实力并非是他的对手。
许安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几步后,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如此只好继续下去了。看着不远处的独孤峡入口处的叠成了尸海的地方,许安白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这个新的家,九黎的牺牲实在太大了些。
马车中的人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军浩浩荡荡,强者云集,临此危时,却还有心情认真地做饭,嗯,饭有些烧糊了,但咸菜的味道真不错。”
夜风徐来,那人使劲的闻着风中传来的气息,感慨说道:“这就是生活。无论战争还是杀戮,都不能影响的过程,便是生活。而这便是修行啊。神农山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那人似乎忽然理解了为何墨庭再这块陆地上是如此的强大,原来这便是最根本的原因所在。
陈露川站在原野上没有理会身旁经过的九黎人送来的碗碟,而是站在风中,淡淡的眺望着那被夜色吞噬的青峡。
他忘不了今日看见的所有的事情,因为这原地囚龙山墨二先生带给他的震撼要大的多的多。
剑劈山脉,这是需要多高额境界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不敢想,同样这也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事。
身处秦国的修行宗派或多或少在秦国的威逼利诱之下都参加了这场代表天下的战争,而战争的反方却是齐国与墨庭。
他来了,但是他却并非想要战争,他想要的是看到更多的外面的世界。
同样年龄,甚至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楚忌都已经到达了知微境,为何自己却只能停留在化虚境。难道是自己的资历不行?他不相信。
像他把这这样的想法,参加这次攻打独孤峡的修行人士有很多,但是他们大多都抱着看看墨庭到底怎么厉害的想法来的。而陈露川却不同,他是抱着来看墨庭为什么这般厉害的想法来的。
因为他曾经是那么近的根墨庭的第七徒称兄道弟过。
独孤峡之战第二日。
天气阴晦,似要落雨。
原野间的血腥味道变得越发浓郁。
锅里小米粥的香味也很浓郁。
众人赞美了一番宁言腌的咸菜的味道当真好吃极了之后,开始低头呼啦啦喝粥。
喝的气壮山河。
天时尚早,晨光熹微,独孤峡前的原野上飘着薄雾,光线晦暗,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环境里的光线,如同发黑的珍珠。
原野上插着十一柄剑。那是昨天他从古剑门的弟子手中多夺下来的剑。
他依旧站在了那十一柄剑组成的屏障之后。
薄雾深处,忽然响起一声断喝。
“明宗……请墨一先生赐教。”至于那个名字拓跋禹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了。
他只知道明宗是秦国境内有名的道门,门下的高手高野不少,但是真的能让他记在心中的似乎还没有一个,所以他无需记住。
那名来自明宗的弟子很兴奋。他是宗里天赋最高、境界最高的年轻弟子,深得宗派长辈喜爱。
他想看看这位墨庭的第一徒到底是否像传说中的那般厉害,所以他的声音中有些隐隐的兴奋与期待。
随着这道声音而至的,是一柄流光溢彩的飞剑,锋锐细窄的剑身,就像是羽箭一般轻而易举地刺破空气与薄雾,呼啸而至。
拓跋禹看着薄雾深处,没有什么情绪,没有看那柄飞剑一眼,伸出右手。
薄雾里传来一阵撕裂的声音。
就像是无数张纸,被有力的手指撕成了无数块碎片。
独孤峡前的天地气息,随着这阵声音,被生生撕开。
飞剑像是一个飞翔在空中的老鹰一般被猎人一般被猎人的箭羽射下。
雾里响起一声痛苦地闷哼。
那柄呼啸而至的飞剑,陡然失去控制,缓慢至极地落了下来。
落在了拓跋禹的手中,拓跋禹甚至没有看那飞剑一眼,将他顺手插在了自己身前的泥土之中。
锃的一声,锋利的飞剑,深深插进微湿的原野地面
十一柄长剑组成的屏障内再添新的成员,在轻轻的摇晃过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晨光渐盛,薄雾骤消。
原野间的画面变得清楚起来。
一名年轻道士浑浑噩噩地站在那处,双手空空,胸襟前全部是鲜血,看他的神情,竟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做到的?为何没有人教我?诸如这般问题如惊雷一般接连在这个明宗的弟子耳边炸响,所以他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何自己会败。
平原上多了一具年轻的尸体,但是没有人会上去查看这名年轻的尸体到底是如何受伤如何死亡。因为在这之后还有更多的修行者冲了过来。
一如之前死去的那个年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