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箭袭基本上是覆盖打击,所以与中了二十余枝箭的大师兄相比,墨庭其他弟子们承受的箭雨要更加密集磅礴可怕。
射出的无数枝箭,刚刚离开弓弦,变成天空里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时,宁言便动了。
十指分开,在身前的虚空中看似混乱但却有着一定规律的胡乱抓着,下一刻无数条极为细密的黑线从他的十指中喷薄而出。
而之前他在地面与岩石中留下的剑孔中的墨光则也迸射了出来,飞向了他的十指之前。
那些从岩石之中喷薄出的墨光与手尖迸射的光芒交织链接在一起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宁言臃肿的身体颇为吃力的将那光团举起后,抛向了自己头顶所在的那片天空。
那些连接在一起的墨色光丝在被拉紧的那一刻铮的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后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屏障,横在独孤峡口与那箭雨之间。
便在这时,漫天箭雨也到了。
迸迸迸迸迸,密集而沉闷的撞击声在墨庭弟子们的头顶响起,就像百余名最优秀的鼓手、最放肆地敲击着紧绷的鼓面。
没有一根羽箭能够射穿那光层。
哪怕那片光层看着是那样的薄,那样的软,就像是纸。
箭雨磅礴,墨庭弟子安坐其间。
大师兄站在雨中,如沉默的高山。
看着这幕画面,九黎大军中不知多少人生出绝望的情绪。
但也有不少人早就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如果墨庭没有应对箭雨和重骑兵的办法,那他们凭什么面对浩浩荡荡的九黎大军?
许安白终于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就在无数人的注意力被箭雨吸引的时候,有十二名衣着简朴的剑客,离开了九黎军中一辆安静的马车,向着独孤峡处走去。
箭雨之后,这十二名剑客越过骑兵阵营,走到独孤峡前不远处,缓缓停下脚步,中间一人对着微微闭目的拓跋禹做了一揖。
拓跋禹睁开微闭的双眼,露出神情漠然的面容。“大战之前无须如此,接下来便是生死两茫茫,还有心思这样客套么?”拓跋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斥。像是在教育一个后辈一般。
中间的那名剑客平静说道:“在下谢墨一先生不是因为客气,而是谢墨一先生给我们师兄弟十二人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这句话说的很诚恳,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修行者操控飞剑的能力与范围,与自身的修行境界成正比,这十二名古剑门二代弟子的实力虽然强大,但哪里能与大师兄相提并论。
先前他们向独孤峡处走去之时,大师兄完全可以提前出手,把他们斩于铁剑之下,而他们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很好奇,为何夜子胥会让你们前来送死。”大师兄的眉角微挑并没有反驳那人的话,表示了默认。
“师兄说万佛山上,玄天阵败于巨子深感惋惜,所以想要借此机会再用玄天阵与墨庭第一徒一较高下。”那人恭敬的说道,言语中依然饱含敬意。
听得竟是这个缘故,大师兄的眼睛微微一亮,说道:“可。”
“多谢,在下古剑门方界门下第二徒魏函,请墨一先生赐教。”
言罢,魏函等十二名古剑门弟子抽剑出鞘。
然后十二只剑斜指天际,在众人的剑尖之上漫出的精气散落在独孤峡之上。却也卷起一阵烟雾。
“玄天阵”终于成了,宛若一道九瓣莲花一般,在广场上急速的旋转,爆发出阵阵的青色的光芒,在众人的控制下,一时间声势震天。
他们手捏剑诀,清啸声中,十二柄柄寒剑破空而起,在独孤峡之前的空气里,幻化出无数道残影,瞬间凝成一道剑,疾刺而出!
看着破空而来的那一剑,大师兄赞道:“好剑。”
然后大师兄伸出了他的右手于虚空之上,身前铁剑未动。
面对如此强大的一剑,他竟似乎不准备出剑。
拓跋禹伸出的那只手很稳,拇指有力,四指修长,适合握剑。
但此时这只手什么都没有握,只是遥遥指向破空而至的那柄大剑。
数缕极淡的气息,从指间释出。
那柄大剑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开始颤抖起来,然后上下左右不停地摆荡,幅度越来越大,如同被绳索缚住的人,在不停地挣扎。
拓跋禹沉默看着那柄大剑,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
那柄大剑则变得越来越不平静,原野间观战的人们,甚至隐隐从那把剑剑身的摆荡挣扎里,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
大剑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剑体渐渐出现裂痕,然后重新裂开!
只听得嗤嗤数声,数道剑影在数十丈高的空中显露出身影,然后化作数道剑虹,依循着极圆融的轨迹,先后飞向拓跋禹的身体。
剑速虽快,剑锋虽厉,却全无杀意。
一道飞剑飞至拓跋禹的身前,忽然减速,最终悬停在他的身前,剑身微微颤抖,就像是很听话的乖孩子,做错事后等着被惩罚的模样。
拓跋禹伸手握住剑柄,把这道飞剑摘了下来,把它插进身前的土地。
他的动作自然无比,像是在身前握住了一个极为简单的事物一般,然后把他放到了地面之上。
第二道飞剑转瞬便至,依旧乖巧的留在了大师兄的身前,大师兄依旧将他摘下,插到了身前的徒弟之上。
第三道。
第四道。
十二道飞剑依次而至,却被拓跋禹依次的插在了身前的泥土之中微微的颤抖着。
由十二人组成的古剑门玄天阵,便是如此的被大师兄轻易破解。
那十几名古剑门弟子,看着远处独孤峡处的画面,极度震惊以至于有些惘然无措,稍后他们才发现本命剑脱离了控制,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九黎军阵营之中,亦是一片死寂。
所有的修行者都在惊讶于大师兄的修行境界,十二支长剑奉命而去,臣服而落,明显不是被他击毁,而是被他收服,但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许安白身后的那辆马车之上的人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脸颊上出现两团不自然的红晕,眼眸深处的星辉愈发明亮,显得又兴奋又警惕。
“天下竟然有如此善于战斗之人。墨庭果然是墨庭。”那人在给予了墨庭足够大的肯定之后屏息。
然而战斗似乎并没有结束。
插在大师兄面前的十二柄长剑里,忽然有一柄长剑开始争鸣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嘣的脆响,那柄长剑炳然在大师兄的眼中升起,然后呼啸着窜上了天空。不见踪影。
大师兄没有理会身前的异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魏函盘膝坐在原野间,一声清啸。
嘴角已然留下了一道极为浓郁的鲜血,将古朴的道袍打湿后化开。
一道极缥渺的剑影,出现在青天之上,然后瞬间消失无踪,下一刻出现时,已经穿过了大师兄的位置,来到了独孤峡前!
那道诡魅的剑影,刺的是齿寒!
陷落重骑兵开始魏函便一直在观察这个墨庭的第三徒,除了法道精气高深外,肉体之上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这边成了魏函选择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而齿寒偏偏又是整个环节最缺一不可的人,因为没了他,便没有人可以那般血腥的阻止呼啸而来的铁骑。即便是拓跋禹也不可为。
所以魏函在整场战斗之初的目标便是齿寒。
感知到成功就在眼前,本命剑仿佛已经将要触到齿寒身前寒冷的空气,魏函难以自抑地兴奋起来,啸声愈锐。
所以理由是假的,风度翩翩也是假的,所以拓跋禹生气了。
拓跋禹身前的那柄巨剑忽然拔地而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刻已经向着拓跋禹的身后急速飞去,像是一阵风一样在众人的眼中刮过。
拓跋禹的铁剑虽然后动,但是却以修行者无法理解的蛮横速度,来到了齿寒的身前。
“叮。”清脆的响声传来后紧接着便是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后传出的声音。
“啪……”,齿寒眼中那柄呼啸着刺向他的长剑已经在师兄的巨剑下碎成了无数个碎片,向着他身体的各个方向激射出去。
下一刻,魏函啸声骤止。
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因为他感觉到了他的本命剑已经从他的控制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仅仅是嘴角,就是连他的眼睛之中也趟出了无数蓬鲜血。像是流下了眼泪一般。
“怎……怎么可能?”魏函反复着重复着这一句话,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耳边却是想起了大师兄冷峻的声音:“我尊敬你是因为,在我看来你与夜子胥的区别是你是真的,而他是假的,但是我现在收回我对你的尊敬。因为你连你所表现出来的假都是假的。”
大师兄挥手,一堆破铜烂铁在他的挥手之际在魏函的身旁掉落。
魏函无语,在同门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擦掉唇上的鲜血,听着声音的方向低下了头。
“古剑门在你们手中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很替方界道长感到悲哀。”拓跋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身前的所有人,依旧站在独孤峡的出口处,沉默的依旧如一道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