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民间故事
严大椿译
在古时候，有一个善良的老头儿和一个善良的老婆婆，那老头儿足足有一百岁了，那老婆婆的年纪和老头儿相仿。这一对老人白得像雪一样，忧郁得像黑夜一样。你们知道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来围着他们欢笑和歌唱；现在他们老了，没有孩子来帮助他们工作；没有孩子爬到他们的腿上，一边叫着爸爸妈妈，一边和他们拥抱。
有一个冬天的黄昏，他们剥着蚕豆，预备明天的饭食。他俩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边，剥着豆荚，把剥好的蚕豆投在一只盆子里。剥了一些时候，老婆婆凑到盆子上，看看剥好了多少蚕豆。
她叹息说：“唉！如果这些蚕豆都是孩子，那多好啊！”
马上，所有的蚕豆都变成了小孩，那些白蚕豆变成了小男孩，那些有色的蚕豆变成了小女孩。这些孩子都跳出盆子，走到桌子上，兜着圈子，翻筋斗，游戏，打架。有些孩子沿着桌子的脚走下来，在石板地上奔跑。于是，四面八方都听见叫喊的声音：
“妈妈，我饿了，给我一片果酱面包吧。”
“爸爸，我口渴了，给我一些喝的东西吧。”
“哥哥扯了我的头发。”
“姐姐打我。”
“给我擦擦吧，我的鼻子脏了。”
“我要那把水壶。”
“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吓！好一片喧哗的声音……
这两个好老人被吵得耳朵都震聋了。
他俩说：“我们怎样对付这些孩子呢？如果他们能重新变成蚕豆那多好。”
马上，所有那些在桌子上的小孩，都跳进盆子，变回了蚕豆。可是那些在石板地上的孩子们再也爬不上桌子了。而且也应该这样说，他们全不想变回蚕豆了，因为他们认为做一个爱玩的孩子比快要被人煮的蚕豆要有趣得多。他们怎么办呢？他们藏在各处的角落里，藏在床底下，藏在橱底下，藏在木屐里和拖鞋里。老头儿和老婆婆急急忙忙地去找他们，用鸡毛帚在那些家具底下掸着，把那些鞋子倒空。他俩捉住了那些小孩子，扑托扑托，把他们投在盆子里，他们就重新变成了蚕豆。不多一会儿，老头儿和老婆婆再也找不到孩子了。
他俩继续剥着蚕豆，预备明天的饭食。他俩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边，一边剥着豆荚，一边把剥好的蚕豆投在盆子里。隔了一些时候，老婆婆又凑到盆子上去看看，剥好了多少蚕豆。
她说：“唉！剥得很慢。刚才我们真笨。如果我们留下一个孩子，只要一个……他生得那么小，不会给我们添什么麻烦，而且他还可以帮助我们剥蚕豆呢。”
于是，他们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
“妈妈，您不必担忧，还留着一个呢。”
“你在哪儿呀？”
“我很愿意告诉你，可是，先请您答应我不把我投到盆子里。
“我答应你。”
“我呀，我就在墙脚下的老鼠洞里。”
说罢，他就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出现在这对老人面前。两个好老人很是快活，把他放在桌子上，放在两人的中间。这孩子开始很快地剥豆荚，很快地把剥好的蚕豆投在盆子里。他做得快极了，蚕豆好像冰雹那样的落下来。笃笃笃，笃笃笃，一眨眼工夫，盆子满了，蚕豆剥好了。
两个好老人有了这样一个小孩，很是高兴。他们就叫他豆约翰。
豆约翰是一个小男孩，身体像蚕豆那么大。他不能站停在一个地方，他整天地活动着。他必须游戏，或者做事。在余下的冬季里，他代替两个老人操作家务，锯木柴，生火，烧菜，照看母牛。
雪融解后，他就出去买东西。第一次他到面包店里去买面包，把钱给掌柜的时候说：
“女掌柜，请您给我三只圆形的大面包。”
女掌柜睁着眼睛说：“我分明听见一个声音，我明明看见钱在摆动，却看不见人。”
她终于发现了他，给了他三只圆形的大面包。豆约翰是一个爱嬉弄的孩子，他乘着把面包带回去的机会，把它们当作游戏用的木环，一个接着一个地滚着。
村里的人见到了，惊奇地问道：
“这些面包怎么会自己滚到好老人家里去的呀？”
当晴朗的日子来到的时候，老头儿说：
“现在，我该去耕田了。”
豆约翰很想到田里去代替老人工作，可是老头儿不赞成，他说：“到那里去要经过一个森林和一条小溪，那里的野兽会把你吃掉的，或者你会淹死在小溪里的。”
然而，豆约翰是耐不住静着不活动的。当老婆婆准备给丈夫送午饭时，他坚决地要代她送去。
他每只手臂上套了一只篮子，开始出发。他走到小溪前，怎样渡过去呢？他看见在附近有一个牧羊童，就喊道：
喂！这群羊儿的牧童，
帮我渡过这条小溪吧。
牧童走近他说：“谁在说话？我看不见人。”
“是我啊，难道我不能算数吗？”豆约翰说着，挺起了他的小身体。
可是，他是白挺的，牧童仍旧看不见他。
“我明明看见两只篮子，但是我看不见带篮子的人。”
于是，豆约翰站在一只篮子上，使人家看见他，牧童就帮助他渡过了小溪。
豆约翰来到了田边，喊他的爸爸吃饭。爸爸在附近的一棵小树旁边和树荫底下来来往往地工作着。
豆约翰说：“您吃饭的时候，我来继续耕田。你把我放在马的耳朵里，把马鞭子放在我的手里。”
于是他开始叫喊：“吁！……嚯！……迦！……格耳！……”把马鞭子抽响，于是马向前走着，照着他的意思工作着。
几个小偷在路上走过，看见这匹马独自在耕着，命令着，抽着鞭子。他们说：“吓！这真是一匹好马，我们来带他走吧。”
他们走近马，想去牵走它。豆约翰向他们高声喊道：
“不要走近来，要不然我要用鞭子来打破你们的脸。”
他又喊着爸爸：“爸爸！爸爸！小偷！……”
爸爸赶到了。小偷看得很惊奇，就问谁在说话。于是爸爸把豆约翰介绍给他们。豆约翰老是举起鞭子、握着拳头威吓他们。
小偷们说：“请你把他借给我们几天，他可以帮助我们做些事情。”
爸爸不答应，可是那些小偷一再要求。他们人多，来势很凶。
调皮的豆约翰就向爸爸说：“让我跟他们去吧，我将要好好地玩弄他们一番。”
小偷们带走了他，把他们所希望他做的事情告诉了他。
“今天晚上我们要到一家富裕的店主家里去偷东西。你生得很小很小，可以从锁眼里钻进去。你一到了屋子里，就挑那些顶值钱的东西，从窗上抛给我们。”
豆约翰回答说：“好的。”
到了晚上，小偷们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田庄，庄子里的人都睡觉了。他们吩咐豆约翰从一个锁眼里钻进去。豆约翰到了屋里，把一扇窗子轻轻地拉得半开半闭然后他用力地向小偷们乱嚷：
这里有金子，银子，珠宝，
小偷们，告诉我，你们要些什么东西？
小偷们说：“别这样大声叫喊！别这样大声叫喊！你快要使我们被人家捉住了。”
豆约翰喊得更响了：
这里有金子，银子，珠宝，
小偷们，告诉我，你们要些什么东西？
喊声那么响，田庄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庄主就喊：“捉贼！”仆人们都拿着大叉子赶来，小偷们只好很快地逃走。
豆约翰自己想道：“现在我怎么办呢？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会当我是小偷，把我吊起来的。”
他就溜到外面去，逃到仓房里，躲藏在一束稻草里。他做了整天的工，已经很累，所以就在稻草里睡熟了。
到了早晨，田庄里的小丫头来给母牛喂食，她就把仓房里的那束稻草放在食槽里，不用说，那只母牛就把稻草和豆约翰一同吞了下去。
豆约翰在牛肚子里醒来的时候，觉得不大舒服。
他说：“如果人家再给这畜生喂草，我就要被整个食料闷死了。”
于是，他高声喊道：
不要给稻草了，
我不饿了。
吃惊的小丫头说：“我的母牛会说话啦！”
可是，母牛不说话了，她就安了心。
她说：“无论如何，我要给它喝些水。”
她走到井前，吊了一桶水。豆约翰听见她又回来了，就自言自语说：
“如果这只母牛喝下这整桶水，我会被淹死啦！”于是，他又用力喊：
我不要喝水了，
水太多了。
这一回，小丫头一吓，跌了一跤，水桶打翻了。
她连忙爬起来，奔回庄上去向庄主报告。
“我们的母牛会说话了！我们的母牛会说话了！”
她把全部经过讲给他听。
庄主赶来看看，或者毋宁说是赶来听听，也想拿稻草给母牛吃。他听见：
不要给稻草了，
我不饿了。
庄主说：“它的确讲话了，它着了魔啦，我们应该杀死它才好。”
他们当天就把它宰了，把老在里面藏着豆约翰的肚肠丢了出来。
一只饥饿的狼正在田庄四周走来走去寻食，它找到了母牛的肚肠，把它吞下肚去。现在，豆约翰到了狼肚里去了。他这时并不比在母牛肚子里更舒服些。
他自言自语说：“如果狼再吃东西，我就要闷死了。我必须阻止它再吃东西。”
那只狼每次溜到羊群旁边，准备去吃小羊的时候，豆约翰就高声叫起来：
牧童，牧童，把你的狗放过来，
大狼来了，大狼来了。
牧童们马上把狗放过来，并且准备好武器赶过来，狼只好快快逃走。那只狼走近一家田庄，伸长了脖子正想去捉一只鸡或鹅，豆约翰又高声喊起来：
庄主啊庄主，把你们的狗放出来，
大灰狼来了！大灰狼来了！
那只狼什么东西都偷不到，什么东西都没得吃，它就瘦下去了，瘦下去了……
它去找它的朋友狐狸，向狐狸请教。
“到树林里去，找一棵桠枝交叉的树。你用力躲在两根树桠枝的中间，紧紧地把你挤着，于是那个小家伙就会出来了。”
狼就来到了一棵桠枝交叉的树木前，把身体放在叉开的桠枝间，哼哼地用力挤着，豆约翰忽然被挤出来了，跌到了地上。你们一定想象得出，他的身上有些脏。他就在一个水潭里洗着，他听见了脚步声连忙去躲在一束细桠枝底下。
走来一个老太婆，背上背着一只篮，找寻烧火用的木柴。她拾起那些躲着豆约翰的细桠枝，一古脑儿投在篮子里。老太婆拾好木柴，就回家去。豆约翰从小洞洞里向外面望，看见那老太婆正从他家的附近走过。他就叫喊起来：
好老婆婆，笃笃笃！
你的篮子里有一个魔鬼。
老太婆以为果真听到魔鬼在说话，她害怕得把篮子也丢在地上，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豆约翰定定心地走出躲藏的地方，回到父母那里。原先他们以为他丢失了，现在看见他回来，非常快活。
豆约翰继续好好地为他们干活，一直到他们老死。
录自《外国民间故事》，春风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
严大椿（1909～1990）儿童文学译作家。江苏吴县人。留学法国。后在上海开明书店等任编辑。四十年代从事文学译作。建国后在少年儿童出版社工作。有《法国民间故事》、《狐狸列那的故事》等译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