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人之常情与世之常理,对于友好的邀请,欣然接受显然胜于断然拒绝。
但,鉴于生活的复杂性,有时却偏偏不能应允,那么,该怎么办?
请听庄子《秋水》中的一个故事。一次,庄子正在河边挺悠悠然地钓鱼,突然来了两位楚王的使臣,他们恭恭敬敬地对庄子说:“先生,我们大王想请您到朝廷做官,你同意吗?”庄子无意当官,直截了当地拒绝又有失礼貌,于是做了一个这样的回答:“我听说过从前楚国有过一神龟,已死去三千多年了。大王对它十分的敬仰,用精美的竹器盛着,上面还盖着极华贵的丝巾,高高地供在庙堂之上。不过有一点我搞不明白,你们替我说说看,这就是,在那只龟自己看来,究竟是死了后被人把骨头当做宝贝高高地供起好呢,还是像生前那样快活地生活在泥里摇头摆尾好呢?”两位使者听了立刻回答:“当然是快活地在泥里摇头摆尾好呀!”庄子听了也就立即答道:“那么二位请回,且容我继续在泥里摇头摆尾吧!”
请注意这段妙答,既是温暖的又是明确的,即便是拒绝,也可以拒绝得礼貌得体。
二
庄子有一次带学生外出,恰逢有人在林中砍树,眼见成材的树被砍倒了,不成材的树却安然无恙,庄子立即说了一句:“成材而亡,此乃材之不幸。”不料当晚住宿时,店主人杀鸡时,在两只鸡中选了一只,将那只不会报晓的公鸡杀了,于是庄子又说了一句:“不成材而亡,此乃不材之不幸。”学生听了有点糊涂,就请教道:“先生上午曾说过材之不幸,此刻又说不材之不幸,那么,如果让先生您选择,材与不材您会选谁?”庄子回答:“我将处在才与不才之间。”
妙!又是一段妙侃!既然自己说过的两段话中的确存在着逻辑上的矛盾,就不妨避开“非此即彼”、“非彼即此”二者间的矛盾,巧妙开辟第三条路。
三
有一次,米芾问苏东坡:“人皆说我狂,你看呢?”苏东坡回答:“我从众。”
妙。换个方式表达,显然胜于直截了当地回答。
四
酒宴上,有位男士对众女士说:“我们男人是这个———大拇指,你们女士嘛,对不起,是这个———”说着翘了翘小拇指。女士们听了,立即不满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男士笑了笑:“大拇指粗壮结实,小拇指灵巧可爱,怎么?难道你们想换一换?”
如此妙答,果然引来了一串赞许的笑声。
五
有位外国朋友问侯宝林:“我们的演员当过总统,您为什么没有?”
侯宝林笑眯眯地回答:“因为他是二流演员,而我却是一流的。”
注意,这又是一个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不说“我不能当总统”,却说“他不是一流的演员”,如此封堵对方,岂不妙极?
六
有人问马克·吐温:“戒烟难吗?”马克·吐温回答:“容易极了。我都戒过一千次了。”不说“难”,却巧妙地回答说“容易极了”。
如此答非所问,岂不是妙极趣极?
七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期,罗斯福任美军的海军部长时,曾打算在太平洋某岛修建一所秘密的海军基地。他的一个老朋友听说了这件事,曾跑来问他:“朋友,您打算在哪修这个基地,能告诉我吗?”罗斯福看了看他,故意低声问道:“您能保密吗?”对方说:“能。”罗斯福立刻笑了笑,说:“那么,我也能。”
不直接回答对方的提问,却先拿了个问题问他。
如此封堵式的所答非所问,的确妙极。
八
那还是许多年前,英法两国曾处在交战的敌对状态中,也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法国作家伏尔泰在英国考察时被一群英国人发现了。出于狭隘的民族义愤,愤怒的英国人逮捕了他,尽管同行的英国朋友反复指出他是位作家从不过问政治,但那群英国人仍然决定把他吊死,还在行刑前问了一句:“说说吧?谈谈你对死的感想?”伏尔泰立刻来了一句:“朋友们,我一辈子都在幻想着成为一名优雅的英国人,可至今不能实现,对于我,如此严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于是就这一句,立刻打动了所有的英国人,他们把他放了。
请注意,这又是一段聪明的所答非所问———只因答得妙,这才顿时挽狂澜于既倒。
九
如此看来,有许多时刻,“所答非所问”不仅不是无可奈何和无所作为,而且偏偏意味着一种大聪明大智慧,其威力之大,效果之好,的确令人刮目。
那么,该如何运用此种“所答非所问”式的技巧呢?
我以为关键有二:
(一)必须话里有话,做到意味深长。
(二)必须要言不烦,诙谐风趣。
自然,也只有既不是“避而不答”也不是“信口乱答”,才可名之曰“精彩妙答”。
关键点:在实施批评这一行为时,有些“雷区”是不能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