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对于靳亦的不请自来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自然能无视了靳亦,认真地和翎泷下棋。
靳亦来了很久却只能看着两人在边上踱步,被这两个人晾在一旁简直无聊死了,只好来搅两人的棋局:“走马。欸、欸、欸~不对,上炮。老和尚你懂不懂?本侯让你绝处逢生。”
翎泷优雅地抿一口茶,摇摇头,对小侯爷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绝尘无奈地苦笑:“小侯爷,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不是诚心想让老衲输棋吗?”
靳亦一脸与他无关,随手抓起一枚棋子便丢着玩:“反正大师无论如何也是下不过他的。若不然下次本侯使点小计谋,也让大师赢一把过过瘾如何?老和尚,如此可好?”
靳亦当着夏翎泷的面直言不讳,那一脸戏谑调侃的表情还真是欠揍。
“诶~”绝尘实在是哭笑不得,只能作罢看着翎泷:“也罢,棋局本身是有别于现世的一重境界,老衲修为尚浅,不像公子以棋局陶冶身心。”
靳亦觉得和他们两个沟通太累了:“你们谈话,非要如此之乎者也吗?老和尚,你们差这么多,怎会有共同话题的?还论修为,莫不是公子翎泷老了也想出家啊?”
绝尘看看翎泷,笑着摇摇头:“呵,老衲可不敢让公子遁入空门。”
还能如此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便好。翎泷很感谢在天都除了有敬琊、柏叔相伴,还有像绝尘这样如兄如父一样地疼爱、怜惜。这一切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许任何人破坏。
翎泷很感激上苍让他斑驳的生命里还有师父们和南宫珏信、还有可靠的朋友们,还活着。
绝尘起身,拍拍翎泷的肩膀说:“这侯爷快要砸了我这庙宇了,老衲还是先走一步吧。”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扰乱了正在闲聊的两人的思绪。
敬琊远远地给翎泷示意身后有人来了。看敬琊的表情,翎泷大概猜到了来者何人。
来者正是天楚长公主的独女琯乐公主以茜:“翎泷哥哥,翎泷哥哥。咦,这不是王府的定天侯吗?小侯爷怎会也在此处,还同翎泷哥哥在一起?翎泷哥哥,你们俩很熟吗?”
翎泷顿时兴致全无,点了一下头:“见过公主。”
以茜一脸不高兴:“翎泷哥哥,我怎从未听闻除了我和秦嘉凯外你竟还认识当朝定天侯?”
靳亦听得出这以茜一定与翎泷认识很久了,看着他们好像有很多故事:“喂,慢着听你我说琯乐公主,你和你的准驸马怎么会认识夏翎泷?夏翎泷,咱俩这么熟,也从未提及。”
靳亦想套近乎,可一句话便露出了马脚。翎泷一笑而过,竟有些期待这一场无聊的闹剧。
以茜疑惑地看着靳亦:“堂堂定天侯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若是翎泷哥哥知交又岂会不知翎泷哥哥最不喜人唤他姓名?只是翎泷哥哥竟会与你相交。”
好一个伶牙俐齿、咄咄逼人的小丫头。难怪这长公主这个机灵的女儿从小深受大家宠爱。
翎泷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便还想看完这场好戏,可是他不得不这阻止两人吵起来了。靳亦是跟着王妃来的,以茜也是不好惹的来的,这两边要是对立起来就完了。
“不过一个称谓罢了。”
郡主以茜马上不依不饶:“说得轻巧,何必为了一个小侯爷强求自己?你何曾与人这样深交?与秦嘉凯相识至今也不曾交厚,怎么偏偏遇到这个一事无成的小侯爷这里全变了样?”
靳亦对这琯乐公主的性格早有耳闻,他怕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和夏翎泷会崩溃的:“好了好了,是本侯疏忽了,本侯以后再不这么叫他这总行了吧?对了,你跟他很熟吗?”
果然是好男不跟女斗。
靳亦第一次见翎泷面对皇家的人和颜悦色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要知道平日里那冰冷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情,以及那不悲不喜的表情很让人感到可怕。
“琯乐公主可什么吩咐吗?”翎泷的破天荒让靳亦充满好奇,只得先讨好她。
以茜却只对着翎泷一副喜盈盈的笑脸:“原来额娘让我陪她出来进香,我是百般不愿,只想着闲来无事便到处逛逛想着兴许能遇上意想不到的惊喜,没想到还真在这里遇见你。”
以茜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盯着翎泷。
靳亦看着竟毛骨悚然,不过这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倒与夏翎泷有几分相似。
翎泷被以茜盯得尴尬了:“翎泷和住持有约在先,便先行告退了。”
翎泷动手摇着轮椅。
“别呀。”靳亦顿时玩心大起,抓住翎泷的轮椅:“公主难得见你一次,别着急走啊。”
翎泷恶狠狠地瞪着靳亦,透着的寒意让靳亦不自觉地松了手。
也许在他的心里已经把靳亦碎尸万段,或是默默诅咒了千百万遍了。
“没事的,我过会儿让人知会一声。”以茜见靳亦在帮着自己,于是顺着顺着开口:“翎泷哥哥,咱们许久未见,不如你到府上走走,或者是咱们到那里去瞧瞧?”
靳亦已是心知肚明:翎泷不想招惹这位主儿,自己也别再蹚雷了。
“我说公主啊,你今儿还真不能带走他了。”靳亦将手搭在翎泷的椅子上:“他与本侯打赌,这眼看本侯就要赢了。公子翎泷难不成还想赖账?你也不想败坏他的名声吧?”
不容置疑的是靳亦天生的居高临下、唯吾独尊的气场冥冥之中便具有震慑的作用。
翎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靳亦: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打赌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赌了什么?”以茜玩心也极重,翎泷今儿同时摊上了这两个人还真是失算啊。
以茜马上发现了桌上的棋局:“可别说你们赌棋啊。”以茜一脸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以茜搭着靳亦的肩膀大笑:“小侯爷,你和他赌棋?你能赢他?”
靳亦茫然地看着大笑的以茜:有那么好笑吗?夏翎泷造诣到底高到那里去你又不知道。再看一眼一副与此事无关的样子的翎泷,靳亦便更不服气了:笑话,本侯今天让他输给你看。
靳亦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坐在夏翎泷面前:“倘若输了,得当着住持的面儿承认自己是对方的手下败将。怎样,不知公主可有兴致观战?正巧住持有事在身,不如公主做个证。”
靳亦用挑衅的眼神提醒夏翎泷:你最好想清楚了,别说本侯不仗义,想脱身便应下来。
翎泷又一次瞪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了先前的不满,反而有种乐意奉陪的感觉:这祖宗想干什么?
以茜半信半疑,开始盯着棋盘,一脸狐疑:“翎泷哥哥,小侯爷说的可是真的?这不可能,连我师父都甘拜下风的人怎么可能会输棋?小侯爷你休要信口雌黄,这棋局~放反了吧?”
以茜又开始喋喋不休:“这棋风,分明出自翎泷哥哥之手,小侯爷想不到你如此奸猾。”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翎泷也注意到这棋局反了,不过看着靳亦一脸自信满满地样子,便知道靳亦想做什么了。没错,靳亦确实是在替翎泷解围,但靳亦可不是白白帮忙的。
靳亦收到了翎泷赞同的眼神,心里变更是底气十足地以茜吵:“公主,看来你很清楚在这天楚是少有人能下赢他。若他夏翎泷赢了他自己,这才叫本事。你说是吧,公子。”
以茜虽然不服气,但靳亦说的确实不无道理。索性默许了,坐下来玩弄花圃里的花花草草。
救星终于来了,长公主的人四下寻找以茜的声音渐近了。
“公主~还不快把公主找出来,在这要是丢了有你们好受。快去啊,手脚利索点。”
听着声音像是长公主府的管家,或是寺里的领头什么的。不过倒没听见绝尘的声响,估计这可怜的老头正在极力安抚长公主的情绪吧。都说这公主整日闹得鸡飞狗跳,看来是真的。
下人得了指令只能去找。以茜见了下人找过来,仔细听着声响十分不悦地跑过来。
“又来了,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翎泷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吧。若见到我额娘可千万别说我是来找你的。小侯爷回见,以茜先行告辞了。”
还没等靳亦和翎泷开口,以茜马上眼瞅着朝没人的地方去了。
靳亦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粘人的公主消失的地方,冷不防地说:“你们关系匪浅啊。”
翎泷果断给一个靳亦白眼,想: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倒是小侯爷那瞎编乱造的功力见长啊。”
翎泷摇着轮椅,一旁的敬琊刚想上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柏叔拉住他。他们现在开始渐渐远远地看着翎泷,不再对翎泷寸步不离。那是他们日夜想象的画面,翎泷终于能走进阳光了。
“那是。”靳亦跟上去,一副理所当然的得意表情:“纵使你不喜欢也不用如此搪塞吧?”
“小侯爷倒是挺会怜香惜玉的。”翎泷停下来等靳亦,真是难得还有心情陪靳亦开玩笑。
“莫不是小侯爷对琯乐公主动了心思?翎泷倒是愿为侯爷出谋划策。”
夏翎泷对以茜的若即若离,在靳亦眼里确实是另一种味道。那至少是他羡慕的其中一种。
“少扯到本侯身上。如此看来,秦相想攀上长公主这条线怕是不易了,别给本侯找事儿。”
靳亦出奇地也停了下来,就站在翎泷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因为接下来的问题,靳亦并不想看见夏翎泷的反应,或者说,他正在做一件玩火的事,不过他清楚,他必须去冒这个险。
“你不仅识得长公主,还与秦相府的人有来往了?难怪对皇家之事知之甚详,你和皇族有何关系?不对,父王好像也知道些什么。夏翎泷,逃避这么久,你可想好了如何回答本侯?本侯问遍朝中大臣,竟所有人都有意避而不谈,你究竟何人?”
这是目前靳亦最想知道的,他既然没有那种琢磨人心的心思,开诚布公地问清楚。
翎泷不再转动轮子,迎上靳亦质疑的目光道:“废疾者、布衣、大夫。”
夏翎泷没有说谎,这些都是可以看见的事实。他很清楚靳亦想问的是那些看不到的、原本想自己咽下的事实。他真的做不到,身份?夏翎泷究竟是谁?连他自己也还不清楚吧?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不会过时。憧憬是美好的。
没关系,我靳亦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下去。夏翎泷,你赢了,你成功让我摆脱不了你了。我靳亦会等你到愿意开口的那一天,只是希望,等到你开诚相见时,我会是第一个听众。
“喂,夏翎泷,那棋局不下了吗?你给本侯认输~”
得之泰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