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美国读书时，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有一天去上学，马路上，迎面开来一辆汽车，汽车里的白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车窗冲我晃拳头，拳头的中指是竖起来的。我想，这个老美在跟我打招呼。我也学着那人的样子，也把中指竖起来朝他晃着打招呼说：“Hello！How are you？”那个老美见我跟他打招呼，好像很不高兴，一边冲我喊着什么，一边加快车速开走了。
第二天，在课间休息时，和一个白人同学聊天，我问，把拳头握起来，竖起中指，这手势是“How are you”呢？还是“Good Morning”？他问我谁跟我用这个手势了？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他说，那手势是在骂你，是“Fuck you”的意思。如果你看见有人冲你做那手势，你应该假装没看见。千万别用那手势回敬对方。这里很多人都有枪，他们可能会掏枪打你。听他这一说，我吓了一跳。我问，那个人为什么要骂我，同学说，他可能不喜欢东方人。我想这可能就是种族歧视吧！那个同学觉得有责任教我一些课堂以外的东西，尤其是一些骂人的脏话、德州土语和骂人用的各种手势。
那个同学还真热心，又找了一个同学，两人连说带笑的，课间没事时，就教我说脏话，还向我请教怎样用中国话骂人。当然，我也教他们不少。这两个同学还想学中国人骂人的手势。我说，中国人不像你们美国人，我们没有骂人的手势。中国人只有一个手势，握拳竖起大拇指，是很好的意思。他们说，美国人也用这个手势。除了教我骂人的话，他们还教我了一些骂人的手势。如，左手扶着右胳膊弯处，右手握拳，之后，冲对方弯起右胳膊。这手势跟握拳伸中指的手势一样，是骂人。还有，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曲起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然后把右手手背贴在额头上，这手势是在骂对方，你是个大傻瓜、大笨蛋。
学期结束时，那两个同学还给我出了张考试卷。考试卷里有选择填空、辨认对错和看图回答问题等。图是一些骂人手势图和人体重要器官图。比如，辨认对错的手势图：画一个拳头，伸出了无名指，问这是骂人“Fuck you”的手势，对不对？有一个图是男人的性器官，要求用德州方言说出这个器官的名字。他们教我学脏话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逗乐开玩笑。
时间过得真快，还没学明白什么，就毕业了。联系了几个工作的地方，有两个地方答应给我工作。我看中了一个工作，在阿肯色州的一个小城市，大约有十来万人口吧。那个城市离阿肯色州的首府所在地有四五个小时的路程。阿肯色州的首府叫小石城，美国总统克林顿当时是阿肯色州州长，就住在小石城。
我跟我太太两人把能装上车的东西全都装上了车，装不下的东西除了送人，就丢进了垃圾箱。我们满心欢喜地奔向人生的未来，一个新的工作，一个新的城市和一种新的生活。
星期四早晨七点出发，到晚上八点多才到达那个城市，找个便宜旅馆住下。星期五上午给我的未来上司打了个电话，我的未来上司叫我十点去见他。上午十点，见了我的上司。他是个四十左右的白人，挺和气的。他跟我说了说我将来要做的事，给了我点儿资料，叫我星期一去上班。
见过上司后，我跟我太太就开始找公寓。买来当地的报纸，还从旅馆里找来些小广告册子，开始打电话。我们想找一个离工作的地方近点儿的公寓。我们打了很多电话，很少有公寓出租。也有公寓有空的，叫我们去看。我们按照地址找到公寓，到那一问，对方说，他搞错了，没有公寓出租。又去了一家，到那后，一谈价钱，比在电话里讲好的价钱高出了一倍。去了好几家，情况大致一样，不是没有空房，就是价钱太贵。
我们在找房子时，也开始了解那个城市。城市小，没有什么大工业。主要是与农业有关的一些小工厂，像牛奶加工厂、屠宰厂、谷物加工厂等等。再就是服务行业，如饭馆、商店、医院、学校等等。
阿肯色州是个很落后的州，整个州的经济在美国倒数第二、三名。那个城市的中国人极少。当我们去一家餐馆吃饭时，一些白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小城市挺干净，树很多，城市周围是些小山包和两个湖，很漂亮。我们一边找公寓，一边计划着以后有钱了，要在一个小山包上的树林中盖一个自己的房。山包上的风景特好，俯视全城。
整整找了两天公寓，也没找到一个。我们开始泄气了，这么好的城市，怎么这么落后，公寓这么少，连个合适的公寓都没有。我们开始觉得这个地方可能不适合我们。一想到这儿，我们就开始不喜欢这地方了，就开始挑刺儿：这里的中国人太少，没有中国人开的食品店，只看到一个中国餐馆，等等。
第二天就要上班了，可我们还住在旅馆里，心里上火。当天晚上，我们决定离开阿肯色，去达拉斯。那里有个单位也答应给我一份工作，只是每年工资少一万。第二天上午，我给我的上司打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工作不要了，要去达拉斯工作了。打完电话，我们就开车奔向达拉斯。
达拉斯到处都有公寓出租，我们很快就安顿下来了。
三年后的一天，跟一个从阿肯色州来的人聊天。我好像见到了一个老乡，我热情地说，我找的第一个工作就在阿肯色的史密斯市。他说他在那读过两年书。他问我在那呆了几年。我说我在那只呆了三天。他问为什么？我说找不到合适的公寓。他说那的公寓很多，而且比达拉斯的公寓便宜。我问那为什么我们找到的公寓，房租比达拉斯的高一倍？他说，那是他们故意抬高租金。他们宁愿空着，也不想把房租给你。我问为什么？他答，种族歧视。那里的白人不喜欢其他种族的人。这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我想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五六十年前，在美国白人眼中，中国人是低等民族。中国人能找到的工作主要是给白人打杂的服务性工作。个别的聪明能干的中国人无非也就开个中国餐馆、洗衣店或小杂货店等等。在一些保守的、没太多文化的老美白人的头脑中仍旧留着老的印象，中国人是些个子矮小，没啥文化，穷了吧唧的东方人。但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经济的崛起，大量大陆留学生来美国读书，中国人的印象在美国人的头脑中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现在，在很多美国人的眼中，中国人不但聪明能干，而且个子还长得高（比如姚明）。在美国大学里学习好的学生都是中国人。现在，有些大城市的美国白人开始学中文了。
美国的种族歧视不在面儿上，像那个白人用手势骂我的事，平时极少发生。从表面上看，人人平等。从美国法律上看，人人平等。可骨头里，有不少白人尤其是年纪大的白人瞧不起其他种族的人。相对而言，小城镇的白人和文化程度低的白人更歧视其他种族的人。一般来说，白人向着白人。就拿找工作来说吧，如果我的竞争对手是个白人，而我的工作能力跟那个白人差不多，那份工作就肯定是那个白人的。就是我的工作能力比那个白人稍强些，那份工作可能也不是我的。如果犯了同样的法，白人可能会被判五年，我可能就会被判二十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