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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遇

只见雍亲王府角门“吱”地一声推开条缝,一位银灰色素袍的女子款款迈出。她的眉目间充满着安详平和,身上散发着一种吟吟的喜气,令人看上一眼便满心舒坦。难道这衣着朴素的女子,便是四福晋?众人心中猜测,大气不敢出,纷纷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那女子娉婷而至,郭络罗氏微微一福,正要说话,那女子忙拦道:“不敢!奴家是四福晋身边的婢子云雁,这是福晋赏给小姐的恩典。”她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到郭络罗氏面前。

“多谢四福晋赏赐!”郭罗络氏忙向不远处的角门裣衽行礼,她轻咬下唇说,“麻烦云雁姑姑转告,小女子无功不受禄,不敢收受福晋的大恩!”听云雁始终不肯称她一句“郭络罗小姐”,便知雍亲王府的人对她的身份也存着怀疑,心中暗暗不快,凭她的性子,怎肯收下这封赏银?

云雁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局面,微微一笑。从荷包中抽出一块碎银,放到卖扇人手中,安慰道:“这湘妃竹扇物超所值,福晋很是喜欢呢!这两银子就当是订金,希望小姐能让福晋满意!”

李卫已安排小厮已抬来了简陋的桌子和笔墨。云雁看着提笔凝思的郭络罗氏,微微蹙眉,暗想:“原本福晋想请她入府一坐,问清来龙去脉,谁料福晋身份被王福山叫破,不得不让略显嚣张的小姑娘在众人面前现一现真本事了!”

面对摊开的纸扇,郭络罗氏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成百上千道目光汇聚成千斤坠般的压力,吊在她的心口。她放下提起的笔,闭上眼,力图平静那颗紊乱的心。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轻轻传入她的耳中:“此心随欲转,轻躁难捉摸。善哉心调伏,心调得安乐。”云雁的话像母亲睡前的安抚,慢慢熨平她的燥动,她睁眼,冲云雁粲然一笑。

轻撩衣袖,提笔、蘸墨、落笔如行云,浓郁的墨香散开,一个“福”字悠然跃于扇面。这个“福”字体瘦长,与其他体型富态的“福”字迥异。“福”字右半部是王羲之兰亭序中“寿”字的写法,所以“福”字暗含“寿”字。民间称之为“福中有寿,福寿双全”。她在边上又写了棋子般大小的几十种不同字体的“福”,组成了一幅“百福扇”,足已令人眼花缭乱。

云雁与李卫相视而笑,当真真人不露相。李卫朗声道:“当年,孝庄太后六十大寿将至,突染沉疴,太医束手无策。无奈之时,皇上查知上古‘承帝事’中有‘请福续寿’之说,意思是真命天子是万福万寿之人,可以向天父‘请福续寿’,遂决定为祖母请福。在沐浴斋戒三日之后,一气呵成写下一个硕大的‘福’字,说来也巧,孝庄太后自得到了这‘福’字,百病全消,续了十五年阳寿。郭络罗小姐想必是想效彷皇上‘天赐鸿福’的孝心,此扇若请回家中,特别是家有长翁者,定能鸿运当头、福星高照。”李卫此言,除了向百姓解释了这“福”字来由,言语中也表达出对郭络罗氏身份的变相承认。只是若凭这些个福字,想将扇的价值翻一倍,着实困难,就只能看郭络罗氏的扇背能做出什么新颖的花样了。

忽然,纷扰的人群安静下来,连李卫、云雁也低头后退了几步。一股清雅如竹的香气随着个淡淡的身影,慢慢地立在郭罗络氏身边。

郭络罗氏全神贯注地投入书写,压根没注意到周边环境的变化。终于,扇面两边都完成了,她轻吁一口气,将笔放下,欣喜地向后转身。或许是她太用力,或许是她太突然,那翘娇的小鼻头撞上了一个火热结实的胸膛。咦?原不是云雁站在那吗?她抬起头,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落入眼帘,薄而细长的唇,方正有致的下巴,英挺的鼻梁,触及那深遂的眼神,郭络罗氏脸颊一热,不敢再看。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双手搓着一片衣袖,之前的落落大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扇面,讶异在他眼底一扫而过,浑厚而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慕灵?”

这两个字如惊雷般,炸在郭络罗氏耳边,慕灵,正是她的闺名,除了家人和亲近的挚友外,鲜有人知。慕灵慌乱的眼神在那温文尔雅的男子身上:“你,怎知?你,是谁?”

那男子绽开笑容,犹如湖面荡起的涟漪,点点地闪着耀眼光芒,桃白色的唇轻启:“胤禩!”

“八……八阿哥!”慕灵游目四周,王福山等八阿哥府的奴才早已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李卫和云雁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低头顺目地站在一旁。

慕灵激动地福身行礼道:“小……女子郭……络罗。慕……灵给八阿哥请……安!”回想进京路上的艰难险阻,今个儿终于遇见正主,慕灵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膝盖一软,半跪的礼瘫倒,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别哭了,随本阿哥入府吧!”慕灵透过指缝,一只绣满水龙纹的宝蓝袖伸到面前,胤禩儒雅的气息如强力的海风笼罩住她的四面八方。他这是让自己搀扶吗?大庭广众下,男女授受不亲,这,合适吗?尽管慕灵再理性,那片衣袖却似乎有着股巨大的魔力,不知不觉中,那葱白般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正待这时,胤禩偏偏将胳膊收了回去,握了个空拳附唇,轻轻咳了几声。

难道他是在戏弄自己?不,不,一定是他也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碍礼数吧!慕灵抬起盈盈双目,想从胤禩的脸色上找到答案。

胤禩轻声道:“扶好你家小姐,跟我来!”襄怜如梦初醒,搀起慕灵,手忙脚乱地拂拂她的衣鬓,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胤禩身后。不期然,胤禩猛地停下脚步,害得二人又惊了一回,他说:“陶赖,二两银一把,买下全部湘妃扇!”

卖扇人喜上眉梢,七手八脚地将纸扇收好,正要将慕灵已制好的百福扇递给云雁。胤禩皱眉喝道:“没听清爷的话吗?全部,一把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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