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快完全黑了,头顶已经看得到星星了,只有地平线附近还有一丝云层反射落日的暗红光芒,正是将黑不黑,视线昏暗的时候。城堡内外火把、油灯、蜡烛都点亮起来。
骑士和卫兵们轮番吃过晚饭,斜倚在门口和围墙四周,掏出烟斗和烟叶来抽着,城堡里的晚宴已经结束,佣人们收拾好狼藉的餐桌,重新摆上酒水点心,宾客们打着饱嗝,相互寒暄八卦,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围墙的南侧,停着几辆牛车,堆放着些木箱子酒桶。
没人注意到,一辆牛车下面,钻出两个小小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跑进一旁稀疏的树林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的晃动了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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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二楼侧厅。
斯坦伯爵眼珠乱转,肆无忌惮的走到妇人们中间,一把拉住了弗萝拉的手,说道:“我这个人最是喜欢马了,提尔纳老是吹嘘自己养的马彪悍强壮,说你丈夫养得一手好马,来来来,你来这边指给我看看。”拉着弗萝拉就走。
“大……大人,我不懂马。”弗萝拉不知所措,对着男爵夫人连使眼色,却看见男爵夫人目光斜视他处,面无表情,转过身去,和司菲克尔主祭走到一边,谈论起桌上的祭袍来。
“伯爵大人,她真的不懂马,不如……”一个妇人懵懂不觉,以为伯爵真想观马,生怕错过了拍马屁的机会,话刚出口,旁边两个妇人连忙上前,一人一只胳膊把她夹住,一个伸手在背后掐了一下,另一个将她的脸拔转,大声说着:“哎呀!你知道吗?听说镇上那家香水店来了高档新货啦!明天我们一起去……”顺势把那妇人拖开。
“哼!”斯坦伯爵鼻子一哼,转头看着弗萝拉笑嘻嘻的说:“来来,别紧张,只是和你一起看看马嘛,你觉得喜欢哪一匹?”不由分说,把弗萝拉拖到侧厅外的走廊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斯坦伯爵也不看路,径直走到一扇最大的门前,推门就进,弗萝拉用力挣扎,却始终抽不出自己的手,斯坦伯爵把弗萝拉拉进门内,后面两个贴身侍卫上前把门关上,然后一左一右,石像搬屹立在门外,看样子是谁也不能上前开门了。
这时,斯坦伯爵才松开了手。
弗萝拉环视房间,才发现这是城堡的主卧——男爵夫妇的睡房。房间很宽敞,正对着门就是一张大床,床左边的墙上是一个石砌的壁炉,壁炉上挂着一个硕大的熊头标本,右边靠墙放着一排书柜,柜前是一张书桌,两把靠椅,床后的石墙上左边有两扇狭窗,右边是一道小门,看样子是通往露台,床前地上铺着一张硕大的毛毯,两侧地上则是各种兽皮的踏垫,门两边的石墙上,则装饰着长剑盾牌等兵器。
“大人,您要做什么?”弗萝拉稍稍冷静下来,揉着被握痛的手腕问道。
“嘿嘿,刚才不是说了嘛,我要找匹好马。”
“大人,马棚不在这边……这里看不到。”
“呵呵呵。”斯坦伯爵踱着方步,绕着弗萝拉细细观看,越看越是心痒难搔,“这屋子里不正有匹上好的马吗?还要到马棚去找什么?不过我也要先骑上一骑,才分辩得出好坏。”
弗萝拉脸色煞白,竭力抑制住急促的呼吸,正色到:“大人,请您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斯坦伯爵嬉皮笑脸的说,伸手就去摸弗萝拉的头发。
“大人!请您尊重一点!”弗萝拉侧身闪开,移向门口。
斯坦伯爵的小眼睛眯成了两条小细线,一张胖脸笑得快要滴出油来。“尊重?我斯坦单独邀请一位女士进了一间有床的房间,就是对这位女士最大的尊重!”
弗萝拉见说什么都没用,也不再言语,快步跑到门前,用力一拉门把手,却没有拉动。
“来人啊!开门!”弗萝拉开始捶门。
“使劲叫吧,别把力气花完了,要不然一会儿驯起马来,就没有意思了。”斯坦伯爵也不阻止,慢慢踱步到书桌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准备慢慢观赏弗萝拉的反抗。
叫了几声,见没有任何回应,弗萝拉也明白,不会有任何人来的。
还有丈夫,弗萝拉望向窗户,从窗户那里大声喊的话,马棚里的丈夫一定会听到的,但是……丈夫来了有什么用?让他被骑士们拦下来打一顿,甚至干脆送命吗?还有孩子,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如果连累到他们……弗萝拉瑟瑟发抖,不敢想下去了。
见弗萝拉安静下来,斯坦伯爵笑了。
兰斯特公国大公爵正是斯坦的亲哥哥,从小对斯坦爱护有加,有求必应,成为公爵掌握一方大权后,更是放言:除公国政务财务军务及宗教大事不得沾染胡来,其他事情,任由他意。斯坦也根本无心管什么国家大事,只喜欢美食美酒美女,早不知道玷污了多少民女美妇,这片公国领地上,除了他哥哥兰斯特大公爵,谁也阻拦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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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云也没有风,深蓝如黑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暗红弯月和两个银色的弯月,三个月亮之间若即若离,又遥相呼应,散发出的月光铺满了草原和树尖,无数星星也争相闪烁,草原的夜通透明亮,能清晰的看到远处城镇的灯火和北面无边森林的深色轮廓。
城堡周围的房屋没几家窗户亮着灯,人们大都去了城堡参加晚宴,卫兵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民居间四处巡逻,都集中在城堡附近,月色虽亮,一路上也没人发现。乔斯拉着妹妹,绕过几栋房屋,贴着小河边的灌木走了一会,把妹妹负在背上,从一处浅滩悄无声息的过了河。
乔斯的家在河的对岸,和城堡及附近房屋中间隔了一条小河和一小片树林,过了小河,就完全没有人烟了,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乔斯把妹妹放下,让她进屋去。“不要点灯,在卧室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克拉丽莎非常听话,开门进去了。
乔斯跑到房子偏门,进去抱出马鞍马络头,给旁边马棚里的马装上,然后解开绳索,推开门,一匹一匹的把马牵出来,分三个方向,把马赶走。
乔斯从偏门进去,在门口想了想,也不闩门,就算有人来了也会以为家里没人,在厨房把面包干饼都拿了,找了块布包住,进了里间卧室,看到克拉丽莎乖乖的坐在床沿,对她笑了笑说:“知道蜡烛和火石在哪儿吗?”克拉丽莎点点头,乔斯说:“去拿来,记得不要点着。”克拉丽莎安静的下了地,去找烛火。
然后乔斯跪着钻到床底,拉开木地板上铺的毡布,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个手指能伸进去的木板缝隙,用力拉开一点,露出一个拉环,手指扣住拉环,往上一提,打开了一扇小门。接着乔斯凝神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克拉丽莎拿着蜡烛火柴回来,才从床下退了出来。
“待着别动。”
乔斯让妹妹爬到床底的暗门前,让她等候,又出了卧室,走到厨房,找了个大水罐,装满水,抱着回了卧室。接着把干粮、水罐、蜡烛火柴全部推到暗门旁边,最后起身拿起桌上的油灯和油壶,才进了床底,轻轻放好油灯,爬进了暗门。
外面月光皎洁,透过窗户,照到屋里也能看清周围,到床下则显得有些昏暗了,再进到地板下密室,就是漆黑一片了。
乔斯露出头来,对妹妹说:“把油灯和火石给我。”
克拉丽莎递过油灯和火石,乔斯接了,放在脚下,敲打火石点着油灯,只照亮了床下一片地方,从屋子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灯光的。
“你下来。”乔斯伸着双手,给妹妹扶着,克拉丽莎坐在地上,先放下两只小脚,然后被哥哥抱了下去。
这床底下的密室并不很大,长宽也就各四五尺多,和上面的卧室差不多大小,高度也只有一尺五六,成年人大概无法直立,暗门下钉着一个简易梯子,以供上下。乔斯把油灯移开一点,站在暗门下,把之前准备的东西一件件搬下来,放在脚下梯边,搬完以后,伸着手指一边点着物品,一边嘴里默默念叨,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将暗门关好,拉回那块有缝隙的木板扣住,又双手推门,发现纹丝不动。这才大喘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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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密室四面都是木板,由几根方柱支撑上面的地板,除了柱脚的蛛网,基本没什么东西,只在边角丢着两张毛毯,一个破罐子,还有几个木箱。
坐在地上稍事休息,乔斯又开始行动。他弯腰走到床头下面的方位,在两根木柱后面的角落上下鼓捣,听到“咔!咔!”两声轻响后,乔斯双手扣着旁边的壁板拉开,竟然又打开了一道极厚的秘门,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向下的密道。
乔斯回头拿了蜡烛火石躬身进了地道,过了一会儿,从密道返回,对着克拉丽莎招手:“过来。”
克拉丽莎进去以后,乔斯又开始一趟一趟的搬运物资,搬完以后,乔斯回到密室的入口,再次检查上面的暗门,然后安静倾听了许久,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捡起地上的油灯,倒着进了密道,带上密道的暗门,从里面闩上。
原来的密室回复了黑暗,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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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间密室里的密道楼梯下去,才是真正的秘密地窖。这里比之前的密室高大宽敞了许多,方圆约有十五、六尺,高二尺多,中间部分有几根原木柱子,顶着大块厚实木板支撑着上方。靠土墙放着张床,铺盖卷成一卷,用绳子系着放在床角,床边还有桌子椅子,另一边土墙下有碎石围成的火坑,上面架着一口铁锅,旁边放着柴火、水罐。土墙上四处挖有方形的凹洞,放着一些杂物,靠近密道口的地方有道毡布帘子,里面是个长约五尺的走道,走道尽头,有个单独的小间,地上挖着深坑,上面铺着木板,木板中间一条宽缝,旁边还有两大筐石灰,是间茅房。看起来如果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人能在这里躲藏很长时间。
乔斯打开床上的铺盖铺好,让妹妹躺下,克拉丽莎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眨巴了下眼睛问乔斯:
“哥哥,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睡觉?”
乔斯坐在床沿,也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只知道是父亲要他这么做,他强打精神,哄着妹妹说:“这里是家里的地下,爸爸要我们躲起来,他去找妈妈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哦,我懂了,是要玩捉迷藏吗?”
“克拉丽莎真聪明。”
“哥哥你不睡吗?”
“你先睡,哥哥还要做点事情。”
克拉丽莎闭上眼睛,乖乖的去睡觉了。她微皱着小眉毛,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鼻子里发出压抑的呼吸,小小的嘴唇紧紧抿着,其实小小的她心里非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