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首摆了一张装饰华美的餐桌,五张椅子最左边的空着,往右依次是司菲克尔主祭、斯坦伯爵,提尔纳男爵以及男爵夫人。大厅两边则是宽大的木桌拼成的长桌,上面铺上白布,摆满了酒具餐具,两边坐满了宾客。
宴席已经开始了,桌上菜肴丰盛,酒水淋漓。仆从佣妇来往穿梭,上菜斟酒。不时有人站起,向上首餐桌遥举酒杯敬酒,司菲克尔主祭和提尔纳男爵也频频举杯回应。斯坦伯爵却早已解开了披风,谁也不理,自顾自的大朵快颐,他一边咀嚼着一块烤的焦黑看起来糊了的肉,一边侧头说:“有劲有劲!这是什么东西的肉?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焦糊糊的,味道却酥脆鲜美至极。”
提尔纳点头回道:“大人,这是一种叫做洞石兽的魔兽的肉,是无尽森林的特产,这种魔兽外壳坚硬,爪子锋利,擅于穿石打洞,必须挂在炉膛里猛火烤制,也不需要放什么佐料,原味最鲜。”
“嗯……哼哼!”斯坦伯爵吃的高兴,咽下一口,喝了口红酒,又指着一盘色泽鲜红的菜肴问:“那这个呢?咬起来脆脆的,也不知道是肉食还是素食。”
“哦,这个其实是……”
提尔纳为斯坦介绍特色美食的时候,艾力克走上餐桌,坐入那空着的座椅。
“诸位,”司菲克尔主祭望向提尔纳那边介绍道:“这位就是圣庙派来护送我,并负责监理朝拜堂工程的猩红之月骑士团夜之团先锋队队长——艾力克骑士!”
提尔纳和夫人端起酒杯,与艾力克相互行宴礼。
“艾力克队长辛苦了,”提尔纳说道:“长途护送伯爵大人和主祭大人来我们这偏远边疆,既要保证两位大人及随行人员的安全,还要监理工程进展,恐怕是要累坏了,我这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酒水管够,兽肉管饱。”
艾力克笑道:“都是职责所在,没有什么辛苦。听说男爵大人武技出众,骑**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见识一下。”
“哈哈,艾力克大人说笑了,这几年虽没什么战事,边境地方盗匪魔兽却从来不少,也不敢荒废了习武练兵,不过哪里能和鼎鼎大名的猩红之月骑士队长谈论什么武技。等什么时候有空,我请诸位大人一起无边森林打打猎,看看风景,倒是容易。”
男爵夫人看着两个武夫谈论武技狩猎,轻轻摇头,也不理他们,举杯对司菲克尔主祭说:
“主祭大人,本地有些信众妇女知道大人前来主持朝拜堂,心中喜悦异常,精心准备了些微薄礼物,想要献给主祭大人,不知大人宴席后可否安排一点时间接见。”
司菲克尔主祭摸着颌下胡须,沉吟道:“如果是敬圣的贡献,应该等朝拜堂建好,奉上庙堂,我怎么能够以私人名义接收。”
“主祭大人,您误会了,”男爵夫人轻呡一口,放下酒杯微笑着说:“过不久主祭大人就要举行仪式,正式任命为地区主祭,信众们知道后,汇集了本地精于针线绣工的妇人,为主祭大人赶制了一件礼仪祭袍,几样饰物,只希望为主祭大人的仪式增光,以示虔诚。至于贡献,许多信众早准备好了,就等着朝拜堂建好呢。”
“呵呵呵,原来如此。”司菲克尔主祭听了这番话,抚着胡须,开怀一笑。
“既然是信众的一片诚挚心意,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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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和乔斯搬好了艾力克的铠甲,就坐在条石上细细玩赏。
只见这套铠甲乌黑发亮,坚硬异常,仔细数了数,覆面头盔,护脖领甲、前胸甲板、后胸甲板、护腰甲片、护裆甲片、护臀甲片、护肩甲、上臂甲、套手甲、腿甲、膝护、靴甲……竟然有二十几片之多。
两人又盘弄了半天,在条石上把整套铠甲按人形从上至下摆好。
光看着这石头上摆放着的整套精制铠甲,就有一股慑人的强硬气息散发出来。
黑色的甲板上,许多地方都雕刻有精美的纹样花饰,看着又添高贵华美。
忙活完了的迈威走过来,微笑着看着两个小子,指着几个地方说:“仔细看看这些地方,这些才是铠甲最重要的部分。”
他指的是胸甲和背甲中间,链扣的部分,又指出臂甲肘部,腿甲和膝护、腿甲和护裆护臀的关联部分。
“铠甲的坚固固然重要,但是甲片之间如何固定、关节怎么运动,即不影响防御作用,又要保持活动性才是铠甲最重要的。要不然就是再好再厚实的铠甲,穿着活动不便,怎么打斗?”
“那这些有什么用?”乔斯指着铠甲上的纹饰问道。
迈威解释说:“有时候为了美观,也会在铠甲上雕刻些装饰,也有的是为了凸显身份地位,比如这个胸口的纹饰,就是神庙的纹章。”迈威指着胸甲板上的神庙纹章接着说:“不过大多数时候在铠甲上雕刻花纹装饰,是会破坏铠甲的防御和坚固的。”
“那为什么要刻?”布莱好奇的问。
“呵呵,有些人穿铠甲可不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好看和显摆身份。”迈威说:“不过有时候雕刻纹饰,是为了给铠甲附加魔力。比如你们面前的这副铠甲。”
“啊!!!这是魔法铠甲!!!”
两个男孩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互看了一眼。
“嗯,你们看这些雕刻的纹饰里面,反射的光是暗红色的,应该是用了魔法材料,从花纹纹路上看,也更像是魔法阵多过装饰花纹,应该是附了魔力的没错。”
“那……那是什么魔法?”
“哈哈,我又不懂魔法,哪里看的出来。不过一般全身铠甲上面常见的附魔,也就是坚固、轻便、力量这几种。”
“哇奥……”
两个男孩已经激动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张大了嘴巴,感觉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好了,去吃饭吧。”迈威笑着说:“天都要黑了,你们不饿吗?”
“呃……这么贵重的铠甲,放在这里好吗?不会有人偷吗?”孩子们突然十分紧张,生怕一转头,就再也看不到这副威武漂亮的铠甲了。
“笨蛋,这里现在几乎驻扎了一支中型军队了。”迈威手划了一大圈,“光正规的骑士都有一百多个,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偷什么东西,还是这么重的铠甲。”
两个男孩看去,只见门口和围墙上到处都是卫兵,穿着各种盔甲的骑士和步兵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象一下,登时觉得如果有盗匪贼人进来,立刻就会被大卸成八块,心里又是莫名的兴奋。
“我问过骑士大人了,他们要在这里驻扎好一阵子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他们。”迈威带着两个男孩去往后厨,说道:“要是你们讨的了他们喜欢,说不定还能教你们几招打架的窍门呢,哈哈。”
男孩们又是一番胡思乱想,心里痒痒,恨不能早点讨好骑士们,学得几招,把镇上那几个不对路的混蛋小子打得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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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去了大厅,被姐姐菲奥娜逮住,按到桌上吃饭。乔斯在后厨迅速扒了些饭食填进肚子,又跑去研究那副铠甲去了。
迈威坐在厨房门外的条凳上,和老厨师闲聊,一个穿着干净朴素的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来,迈威站起来抱起小女孩说:“克拉丽莎,吃了没?”
小女孩双手抱着迈威的脖子,高兴的说:“吃了,妈妈炖了土豆肉汤,可好吃了。”
“弗萝拉,”迈威又对妇人说:“你怎么来了。”
“这次给主祭大人做的祭袍,我也做了些绣工,男爵夫人一定要我来,和几位妇女代表给主祭大人见礼。”妇人伸出手来,抚弄着克拉丽莎的背说:“你带着克拉丽莎一会儿,事情完了,我很快就出来了。”
迈威抱着女儿,和妻子走到一旁的角落里,迅速瞟了瞟四周,看没人注意,走上一步,对着弗萝拉的耳朵小声说道:“圣庙的人,你的身份……会不会……”
弗萝拉浅浅一笑也轻声说:“别乱担心,绣花编织,本来就是我擅长的,这种事情,男爵夫人又怎么会不找我来做,我又只是一个男爵马倌的妻子,圣庙又哪里知道我们许久前的事情。”
“恩……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是你也不要大意,小心一些。”
“不用你说,我也会注意的。”
弗萝拉抬起左手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颊,眼中流露出温柔,迈威侧头,在弗萝拉手指上轻轻一吻,弗萝拉面上一红,嗔到:“孩子在看呢。”
克拉丽莎正歪着脑袋看着厨房窗框上的一只壁虎,回头问道:“妈妈,看什么?”
夫妇俩相视一笑,弗萝拉说:“没什么,妈妈要去一下城堡二楼,你乖乖的陪着爸爸,我一会儿就回来了,等会找到你哥哥,我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克拉丽莎高兴的说。
“我去了。”弗萝拉说完,亲了下克拉丽莎的额头,又看了丈夫一眼,从后厨门进了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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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威抱着克拉丽莎站在原地,想着往事,心里突然有些忐忑,隐隐觉的不安。他思索片刻,抱着克拉丽莎去了马棚。乔斯正和几个年轻卫兵围着那铠甲观赏说笑,迈威喊来乔斯,放下女儿,蹲下对乔斯说:“你照顾一下妹妹,爸爸去办点事就来。”
“哦!咦?那妈妈呢?”乔斯牵着妹妹,问道。
迈威说:“伯爵夫人邀你妈妈去二楼了。”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皱眉沉吟了一会,始终压不下心中疑虑,终于暗下决心,严肃的看着乔斯,小声却坚毅地说:“乔斯,你相信爸爸吗?”
“当然相信了。”
乔斯听到父亲语气里的不寻常,心脏骤紧,感觉到些许惶恐。
“你仔细听爸爸说!”迈威带着孩子们来到马棚深处,眯着眼睛四周观察了一会。确信没人注意,才低声继续说:“你带着妹妹,马上回家,不要被人发现了,能做到吗?”
“可以!”乔斯心里乱跳,却严肃的回答。
“把家里的三匹马缰绳马鞍都装好,放到外面让它们跑开。”迈威继续说。
“然后,和妹妹藏到卧室床下面的秘密地窖里,不要作声,发生任何事也别出来!听明白没?”
“明白了。”乔斯已经开始发抖了。
“如果没有事发生,我和妈妈会很快回家的。”迈威强作笑脸,宽慰着紧张的乔斯,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要是我们到明天晚上都还没回来,那就是有事情发生了。记住!不要试图来城堡或者找任何人帮忙!地窖里有一个包裹,包裹里有吃的和用的一些必要物事,找到包裹后,乘夜带着妹妹逆着河流走去无边森林,然后靠着森林边缘一直往东走,穿过了国境就没事了。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迈威不停的说着,右手用力抓着儿子还单薄的肩膀,乔斯感到疼痛,却一声不吭。
迈威又对克拉丽莎轻声说:“无论如何,听你哥哥的话!跟着他走!”
克拉丽莎似懂非懂,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哥哥,乖乖的点了点头。
“爸……爸爸,你和妈妈怎……怎么办?”乔斯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已经隐约觉得事情很严重了,没有关心自己,不由的担心起父母来。“你们会来找我们吗?”
“今晚我和妈妈回去,就一切没事!要是没回去,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听到了吗?”
迈威勉强苦笑,不得不对着儿子强硬的说。
“我……我……害怕。”乔斯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别怕,你要记住,如果我们没回来,不要来找我们。要好好照顾你妹妹,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记得爸爸以前所说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没时间了,永远记得,我和妈妈爱你们!快走吧!”迈威展开双臂紧紧抱住儿子和女儿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拳头紧握,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马棚。
乔斯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又低头看着妹妹克拉丽莎,克拉丽莎抬头望着哥哥,眨巴着眼睛,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表情。
乔斯站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感到身体的颤抖慢慢平息以后,食指放在嘴唇上,对克拉丽莎做了噤声的手势,带着克拉丽莎走到马棚最里面的一个马厩旁,拨开地上的枯草,露出一块斜靠着围墙的木板,搬开木板,露出了一个半尺来高的狗洞,先让妹妹爬了进去,然后抬头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便倒着身子钻进洞里,最后伸出一只手来把木板拖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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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二楼,一个侧厅里,男爵夫人引着司菲克尔主祭走来,房里站着一众妇女,纷纷蹲身行礼。
一张大书桌上,被一大块白布盖住,男爵夫人清了清嗓子,对司菲克尔主祭说:“这里都是本地的虔诚信徒,无以表达对大人前来主持祭礼的喜悦,只能合众人之力,亲自动手,备了一件薄礼,还望主祭大人喜欢。”
说着,男爵夫人缓缓拉开了白布。
司菲克尔主祭定睛一看,登时双眉一挑,走上去仔细察看。
只见桌上放着一整套黑色的祭祀礼服,套身的祭袍、肩上的披肩、胸前的垂幡、手臂上搭的祭巾,甚至礼靴上的装饰包面都一应俱全。
司菲克尔主祭屏神静气,细细看过,服饰的主料全部用的北方出产的上好黑蚕丝,绣线全部是红色罗蛛产子的囊袋抽取出的红蛛丝绞织成线,及其珍贵,绣饰花边两侧镶边的则是秘银融化浸透的漆线。珍稀的材料也还罢了,多花点钱,总是能弄到的。但是所有花饰不论是设计还是做工,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极为含蓄精美,不显浮华,隐隐还有高贵肃穆的气息透出,关键是整个祭袍颜色搭配完全符合圣庙的祭祀礼服规制,甚至连穿着者的身份都算计的很清楚,没有使用任何珠宝镶缀,表明祭祀身份的纹饰在祭巾外侧,正身的两条纹饰沿着外侧胸部向下伸展,交叉于腹部,又分叉下行至衣襟,留出了胸口大片空白,而没有像一般圣庙袍服一样纹饰交叉的地方是在胸前,因为祭礼时主祭需要双手于胸前捧着祭器,所以祭袍的前胸是不能有纹饰的。
司菲克尔主祭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祭祀礼袍制作设计制作之精美、考虑之周到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如果自己穿着这祭袍出席每年秋天的圣庙大祭,光辉定会死死压住其他所有地区主祭,而且整件祭袍不着珠玉,低调内敛,庄重肃穆,又绝不会抢了上头那几位圣庙顶层人物的华彩。
“主祭大人,看着还满意吗?”男爵夫人偷看主祭的脸色,心中暗喜,适时问道。
“好、好!难得难得!”司菲克尔主祭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最为虔诚慈祥的微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须。“诸位夫人对暗月之圣的虔信,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啊,圣必也能感受到你们的魂,必将庇佑你们,灾病无碍,战祸能避!”
“这位是税务官夫人,祭袍的面料可是她亲自从黑港买回来的……这位是……”
男爵夫人开始逐一介绍众妇,司菲克尔主祭一一伸手触摸夫人们的额头和两肩,进行祝福。
介绍刚完,斯坦伯爵带着两个贴身侍卫醉醺醺走了过来,嘴里冒着酒气,打着嗝,叨叨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么多美丽的夫人,呃!怎么不给我也介绍介绍!嗝~!”
男爵夫人无奈,只好重新一一介绍。
当介绍到马倌的妻子弗萝拉的时候,斯坦伯爵两眼冒光,酒登时醒了一半。
弗萝拉身材高挑,肤色白腻,纯黑色的长发丝滑柔顺,脖子修长,手指纤细,黛眉如画,睫毛浓密而长,黑色的瞳孔反射着烛光显得格外明亮,鼻子修长笔挺,嘴唇小巧而饱满。穿着件干净朴素的寻常长裙,却丝毫没有被周围满身珠宝擦脂抹粉衣饰华美的贵妇人掩没,反而更显得气质婉约,清新脱俗,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皮肤细腻,未见暗斑细纹,身材凹凸有致,更有一番成熟韵味。
斯坦伯爵喉结耸动,艰难的咽下一滩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