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伯爵以为弗萝拉终于放弃了,犹未过瘾,沉声说道:
“要是你一开始没惹怒我,也就没有你家人的事了。不过现在,就算你服输了,事后我也不会放过你和你丈夫孩子了。除非……嘿嘿嘿,除非你按我的要求乖乖的做,服侍得我满意了,我或许会稍微考虑一下,减轻一点对你和你家人的惩罚。”
说到后面,斯坦已经开始考虑,要用怎样的龌龊恶毒手段狠狠驯马了,全然没有发觉,背后的露台门正极缓慢的打开,闪进一个人影,然后又同样极缓慢的关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弗萝拉睁开眼睛,温情的望着前方,苦笑着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斯坦愕然。
一个轻柔温和的男人声音几乎是贴着斯坦的头顶发梢传出:“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以后,你会怎么考虑并怎么做,虽然我答应过你,为了保护孩子,可以放弃你和我。但是……要看着你为我们放弃你自己,我根本就做不到的。”
斯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的汗毛全部直竖了起来。
脑后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何况,这家伙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从你被他看到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吧。”
没等斯坦双脚发软,叫出声来,一只手伸到面前捂住了他的嘴,脑后一声闷响,眼前金星冒尽,他已经晕了过去。
弗萝拉扑入丈夫怀里,抬头紧张的看着迈威的眼睛,问道:“孩子们呢?”
迈威说:“你走的时候,我已经叫他们回家躲在秘密地窖去了,乔斯这孩子做事谨慎,克拉丽莎又乖巧听话,他们现在应该很安全。”
弗萝拉松了口气,抱紧丈夫,将头靠在迈威的肩膀,稍稍安心,问道:
“现在怎么办?门口有侍卫,出不去。”
迈威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到以后的事呢。”
“这家伙不做声,应该不会有人进来,我们还有时间。”
“不一定,我为了潜进来,杀了箭塔上的卫兵,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我们要抓紧时间快点出去,马上带着孩子逃出国境。”
“可……”弗萝拉思绪纷乱,这城堡如今遍地是人,丈夫能不惊动警报,无声潜进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要想两个人都无人知觉的离开,恐怕是没有可能的了。
迈威没有焦急,他迅速观察眼前的一切,快速分析着,当看到那个壁炉时,眼睛一亮,也许可以从壁炉烟囱爬上屋顶,想办法逃出去,时间紧迫,只能赌一把了。放开弗萝拉,走到床前,用短剑割开床上铺盖,边动手撕布边说:“来!帮我把布结成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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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菲克尔主祭无心听众妇阿谀奉迎,偷眼看了看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会意,立刻上前引开那些妇人。司菲克尔回到书桌前,忍不住再次端详起那精致祭袍来。
忽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来,这套祭袍的材料和做工倒还好说,花点人力钱财,总能做到,但是这精致全面的设计,透露出对圣庙祭祀仪式的深度了解,还有关乎身份等级的细节考量,也隐含有对圣庙整体阶级构成的熟悉,这不可能是一般人能了解和掌握的。
想到这里,司菲克尔不禁心中起疑。
他将男爵夫人叫到一边,问道:“夫人,恕我冒昧,还没请问这套祭袍的设计思路是出自哪位?”
“哦!主要是那位马倌的妻子弗萝拉提出的一些想法,我和其他夫人也……”
司菲克尔主祭挥手打断了男爵夫人,闭目回想。
黑发黑瞳,骨骼纤细,不是北方人,不……整个帝国也没有这种特征的民族。恩,皮肤白嫩光亮……光亮!不对!那感觉不像是光亮!更像是……光明!
“夫人,这个弗萝拉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司菲克尔面色严肃,语气也生涩起来。
“呃……九……九年前,她和丈夫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
九年前……九年前?黑发黑瞳?……那个传闻!
这个女人!难道是……
司菲克尔正要唤人去找艾力克,却听到一串急促的警钟响起。紧接着,外面传来各种呼喊,城堡内外已经瞬间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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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敌袭!”
“箭塔守卫被人杀了!!”
“有刺客!!”
“快去保护各位大人!”
一个卫兵在箭塔顶上拼命敲着警钟,旁边数个卫兵举着火把马灯,往下照亮,慌乱搜寻着,脚下两具尸体血将流尽,血水顺着楼梯一级级缓缓向下滴落。
院子里,人头攒动,所有骑士卫兵扈从侍卫奔向武器盔甲,宾客贵妇佣人车夫慌张躲藏,到处都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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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
提尔纳男爵猛拍桌板,惊雷般大声吼叫!
一片混乱的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人不由自主的看着男爵。
“发生了什么事!”
提尔纳男爵看向门口,一个刚冲进门口的骑士赶忙回答:“大人,有人发现三个箭塔守卫被人割喉杀死了!”
“围墙守卫呢?有发现敌袭吗?”
“没有发现!大人!”一个卫兵回答。
“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
卫兵和骑士们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叫骑兵一队二队立刻到城堡外散开包围,任何人不得离开两河范围!如有发现敌情,立刻示警!关上大门!所有卫兵把守好出入口!所有宾客佣人全部集中到大厅!任何人不得擅动!有违令者!杀!!”提尔纳面色冰冷,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斯坦伯爵和司菲克尔主祭呢?”提尔纳突然想起这两位大人物,如果不是敌袭,难道是刺客!
“我在这里。”
二楼梯口,司菲克尔主祭说道,身边艾力克率一众夜之队骑士团团护住。警钟响起的第一时间,艾力克和夜之骑士就直冲上了二楼,保护住了主祭。
“斯坦伯爵呢?”
“伯爵大人在二楼,男爵大人请上来,我们一起过去见他。”司菲克尔主祭说道。
提尔纳松了口气,要是这两位大人物在自己管辖下出了什么差错,兰斯特公国大公和暗月神庙恐怕都不会放过自己,怕是只有马上叛逃出国一路可走了。提尔纳领着几个最忠心的骑士,就要上二楼去。
正在这时,艾力克说话了:“大人,请您单独上来。”
什么意思?竟然提防我!提尔纳有些恼怒,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也由不得自己有什么意见,夜之骑士和斯坦伯爵的侍卫自然是不会听提尔纳命令的,只顾自家主人安全。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自己被怀疑也是常理。想到这里,提尔纳挥手留下身后骑士,独自上了楼。
艾力克接着说:“二楼现在由夜之骑士保卫,列为禁区。任何人不得上下!”
提尔纳怒视了艾力克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哼”了一声。
提尔纳身前身后各站着两个夜之骑士,夹着他往前走,显然是对他有所防范。提尔纳也不在意,边走边问:“伯爵大人在哪里?”
话音未落,已看到自己卧室的门口围着一圈人,脸色煞白的男爵夫人被两个妇人搀扶着靠在门边,斯坦伯爵的私人侍卫长剑出鞘,堵着门口。
看到几位大人到来,门口的人纷纷让开。
提尔纳走到门口一看,顿时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双目圆瞪,想要大声吼叫,却只发出颤抖嘶哑的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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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钟敲响,卧室门口的侍卫自然是立刻反应过来,想要打开大门,冲进去察看伯爵大人,一推之下,竟然发现门打不开!
大惊之下,顾不得那许多,两名侍卫退到墙边,先后猛地冲出,用肩膀撞门。
司菲克尔也从二楼侧厅转出,看到两人正在撞门,几乎同时,艾力克已经冲上二楼走廊,立刻护在司菲克尔主祭身前。
“轰!”的一声,数撞之下,卧室大门被撞开,众人放眼看去,都大吃一惊,愣在当场。
斯坦伯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一支短剑剑尖,指着他的咽喉。剑刃上还有血迹未干。
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平静直视众人,手握着那剑柄。
一个寻常打扮的妇人,拿着一把饰剑,站在男子身后,垂头看着斯坦。
正是迈威和弗萝拉。
两人撕布做绳,间中还用布带缠住门把手,然而绳子还没完成,就已经响起警讯,接着就有人撞门了,夫妇两不得已,只能挟持住斯坦伯爵,再想办法了。
陆续又有夜之骑士和伯爵侍卫赶来,男爵夫人过来一看,“啊~”的一声惊叹,就晕了过去,被身后两个夫人连忙接住。
司菲克尔主祭看这情形,暂时是个对峙的局面,说了句:“都别动!”转身和艾力克去到楼梯口处,叫来了提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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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整个二楼雅雀无声。
斯坦伯爵躺在地上,胸腹起伏,还在呼吸,看来只是晕倒了。
房里三个人,房门外一堆人,彼此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响,提尔纳强自镇定,看了司菲克尔一眼,说:“大人,先把妇女佣人都带到楼下去吧。”司菲克尔点点头,艾力克示意几个夜之骑士,把楼上除了夜之骑士和伯爵侍卫的其他人全部赶到楼下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无关人等都被带走,提尔纳终于开口问道,只是这话,也不知道是问谁的。
“……伯爵大人邀那个……那个女人在房里说话。”之前守门的一个斯坦伯爵的贴身侍卫说。
提尔纳顿时明白了,斯坦伯爵的嗜好,怕是人人都知道的,以弗萝拉的气质美貌,让斯坦伯爵看到,哪里有白白放过的道理。问题是弗萝拉的丈夫——马夫迈威,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的?
“当时,房里只有斯坦伯爵和那女人吗?”提尔纳接着问道。
“是。没有发现有其他人。我们守在门口,期间也没有人进去。”
提尔纳略一思索,问道:“迈威,箭塔上的卫兵是你杀的?”迈威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原以为你做过骑士扈从,只是有点身手,没想到你竟然隐藏得这么深,无声无息的杀了我三个卫兵!还有,你是从箭塔那边直接跳过来的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提尔纳咬牙说道:“好本领啊!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人发觉!你究竟是什么人?”
迈威不语。
“弗萝拉,你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提尔纳转去问弗萝拉。
迈威却开口了:“有什么好问的,这头死猪想要玷污我妻子,被我发现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猜到了,还需要说吗?”
“好!其他的事暂时不追究。”提尔纳说:“你先把伯爵大人放了。我保证会妥善处理。”
“大人,你当我是个傻瓜吗?”
“那你想怎样?”
“多说无益,我们得罪了公国伯爵,后果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我们现在只有离开国境逃亡这个选择,你不带卫兵骑士,一个人跟着我们,到了安全地方,我再把他还给你。”
“不可能!”
提尔纳心下暗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是在自己家里,自己肯定是难逃追究了,要是在这里事情还没闹大之前,救下伯爵大人,还有一线希望能保住全家性命。要是就这样让迈威挟持斯坦伯爵离去,不论之后伯爵生死,自己全家老小都不可能有命了。没想到自己多年前收留的无家夫妇,如今自己最喜欢的马夫,竟把自己逼到这样一个境地!
“让你带着伯爵大人离开是不可能的,谁能保证伯爵大人的安全!”
“是的,谁也保证不了,不过你们也没有选择。”迈威右手轻轻一点,剑尖已落在斯坦的脖子上,只要稍一下落,斯坦的喉咙就会洞穿。
现场顿时又僵持住了。
“他们还有什么家人?”司菲克尔突然问道。
“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提尔纳回答。
“那么,先派人去抓那两个孩子来。”司菲克尔说:“至少有个牵制。”
弗萝拉一听到孩子,立刻激动起来,就要说话。迈威左手微抬,制止了弗萝拉,脸色愈发严肃,开口说道:“无论如何,今天这件事情,都不可能善罢甘休,现在谁也不可能相信谁。我如果现在放了这家伙,等于是自己跳进油锅找死,蠢到家了。不过你们也别想拿孩子来要挟我们,有任何人动我孩子们一根汗毛,我就割他一剑,切他一块肉下来,反正这家伙的命,总是比我们全家的命贵重。你们不怕他有事,尽管试试。”
这番老辣狠毒的一段话说出,又没人敢动了。
其实在场人人清楚,事情就如同迈威所说,如今情形,他们不是挟人质逃亡,就是家破人亡,就算拿人质换了孩子,一样要死。因此除了死死咬住斯坦这块肉外,没有任何别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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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其实早已醒了,还没睁眼,就感觉到喉咙上的剑尖,魂都差点吓出来了,裤子里湿答答的,已然吓的尿了。他生怕一动就要挨剑送命,一直不动装晕,这会听到迈威恶狠狠的说要割他的肉,吓得浑身肥肉颤抖,慢慢张嘴结结巴巴的哀求:
“别!别……别杀我!我……我……你们都不要乱来,你……你把我放了,我保证……保证不会追究。”
迈威也不理他,只是冷冷看着提尔纳。
提尔纳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说:“好!我一人带着你们的两个孩子跟着你,到了……到了无边森林,我们交换人质!这总可以了吧!”看看躺在地上犹未睁眼的斯坦和身后的司菲克尔说:“两位大人,认为如何?”
“好……好。”斯坦受制于人,只求快点逃命,赶紧答应。
“嗯……”司菲克尔沉吟着,其实他双手一直藏在袖中,积蓄魔力,准备随时骤然发难。司菲克尔一直在思索这对夫妇的来历,如果如自己所想,这个叫弗萝拉的女人是决不能放走的,只是眼下的情况,又不能不万分小心,万一因为自己贸然发动,斯坦那个胖子有什么损伤,以圣庙和帝国的立场关系,也是非常不妙的一件事情。想到这里,司菲克尔也只能缓缓点头。
见交易达成,众人暂时都松了一口气。
司菲克尔退出门口,却避开众人视线,对艾力克使了个眼色,艾力克一愣,并不知主祭大人有什么打算,却暗自调整肢体气息,做好行动准备。
商议好具体办法后,提尔纳率先下楼,命令所有宾客佣人集中去后院,所有卫兵都去看管,不得命令,不许擅动。只留下一队心腹骑兵,全副武装上马。然后牵来一辆马车停在城堡大门门口,骑兵们团团围住。
艾力克护着司菲克尔先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站到门外门廊的阴暗处。
前面夜之骑士全神警戒,倒退着下楼,斯坦双手被布带绑着,迈威持短剑架在斯坦脖子上,拿斯坦做盾挡着自己和弗萝拉,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后面三尺,是伯爵的侍卫跟着,将三人夹在中间。
出了城堡大门,站在马车前,迈威全神贯注,仔细观察马车和周围,确定没有诡计埋伏之后,示意弗萝拉先上车。弗萝拉上车后,用一直拿在手中的饰剑指着斯坦,迈威右手剑尖抵着斯坦的后心,左手把他推上车,接着右脚踏上车厢,左脚发力,就要登车的一瞬间,由于身体动作惯性,右手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斯坦正被推得向前,短剑剑尖离开了斯坦的后背……
机会!
司菲克尔早就等着这一刻,门廊阴影中的他袖袍无风鼓动,双手抬起,积蓄已久的魔力喷涌而出,带着大片暗影卷向迈威。迈威猝不及防,左脚刚刚离地,身体犹在空中,已被那片影子沾上,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手脚发软,全身气力竟像被那暗影瞬间吸走了!几乎是同时,艾力克抓住旁边一个骑士的剑柄,猛力拔出,顺势一带一甩,长剑“咻”的飞出,旋转着劈向迈威!迈威拼起余力,短剑勉力往后一架,“乒”的一声,长剑弹开,短剑却也脱手而出,迈威发力后一口气提不上来,被那暗影吸扯着,绝望的向后倒下。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提尔纳本来要亲自驾车的,所以离车门最近,待到事已发生,猛的醒悟过来,什么都顾不上想,合身扑出,窜进车内。那边艾力克扔出剑后,也没有丝毫停顿,已然空手冲了过去。
司菲克尔双手张开,魔力源源不断的放出,竟然操纵那阴影,也往车门里涌去!只要沾到,大家都没有了力气,斯坦伯爵自然会得救。
突然间,车厢里“嘭!”的一声响,一片刺眼的强光亮起,仿佛车厢内点亮了一个太阳!
扑向车门的暗影顿时被门里射出的强光驱散。艾力克正要进门,被这强光一照,双目剧亮,什么也看不见了!
车厢里“啊!”的一声惨叫,提尔纳肩上插着弗萝拉手中的饰剑,抱着斯坦滚了出来!摔在地上,双手却没有去管肩膀,而是捂住眼睛,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几个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去,护住地上不知死活的斯坦,往马车外面拖去。
“果然是光明异教徒!”司菲克尔大喝!双手一挥,又一片暗影飞出,直扑马车。
车中也飞出一颗光球,碰到暗影,“轰!”的一声,把暗影炸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