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菲克尔怒极!顾不得魔力损耗,双手合拢互握,做了个手印,额头青筋暴起,开始全力施为。
前院到处是火把、油灯,原本照的通亮。司菲克尔的魔法一发动,所有人都觉眼前一暗,感觉眼前的光线都朦胧了起来,仿佛院子外面的黑暗正在向着院子里流动聚集。那些若有若无的黑暗开始一点点向着马车汇聚,马车前的两匹马若有所感,蹄子乱踢,嘶叫后退。感觉中只过了一瞬,黑暗已浓稠得有若实质,两匹马一阵嘶叫,“噗通!”“噗通!”两声倒下,身上到处是斑驳状的黑色,那黑色斑块如活的一样,迅速扩散,凝结成片,马身上原本富有光泽的毛皮肌肤,迅速干枯腐朽,不一会儿功夫,两匹活生生的马竟变成了两堆枯朽灰烬。整个马车被那浓郁的黑色漩涡围住,有的地方沾上一点那黑色,立刻慢慢渗透开去,木质变干,腐朽脱落,仿佛那黑色的地方在瞬间经历着千百年的时间流逝。
斯坦伯爵早已被几个侍卫抢出,团团护住,蜂拥抬进了城堡。
艾力克被强光刺目之后,也立刻双手护脸,双脚蹬地,退出了马车周边,此刻已靠在城堡墙边,有夜之骑士护住。
提尔纳也感觉到马车周围汹涌的魔力漩涡,顾不得浑身剧痛,咬牙往外挣扎爬行,只见他肩上插着那把饰剑,紧闭的双目渗出暗红的血,顺着脸颊流淌,身上有些地方被黑色漩涡的余波扫过,已然开始发黑,犹如一只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周围虽然人多,却没人敢上前施救。最后还是一个忠心骑士急中生智,找来一支长矛,伸到提尔纳手边,被他死死抓住,拖了回来。
这所有一切,从司菲克尔突然发动开始,到提尔纳被救出,也不过短短半分多钟。
“弗萝拉!你或许有办法避开这黑暗侵蚀魔法,你的丈夫可没有,快点出来投降吧!这魔法我可控制不了多长时间!”司菲克尔竭力稳定住与黑色漩涡的魔法联系,额头上冷汗直冒。
迈威躺在马车门前,全身气力全无,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马车里传来一声幽黯的叹息。
弗萝拉走下马车,跪坐在地,俯身将丈夫抱在怀里,黑色的发梢被漩涡卷起,在空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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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斯看着蜡烛将要燃尽,拿了一根新蜡烛点上。
已经烧完第三根蜡烛了,一根蜡烛可以燃烧两个多小时,也就是说,现在早已经过了午夜了。
如果没事发生,父亲找到母亲,早就一同回家来找自己和妹妹了。
乔斯心中冰凉绝望,全身瑟缩着看着那跃动的烛火,摇摇头,安慰自己,也许父母只是被别的事情耽误了,也许是男爵大人拉着爸爸喝酒去了,也许是男爵夫人非要妈妈陪她说话,也许是今天太多的马要喂食爸爸太忙,也许是……
也许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心中的渴望、祈求、侥幸……告诉乔斯,要坚强的等到最后,保持希望。
脑中的理智、谨慎、推演……嘲笑乔斯,别傻了,一定发生了爸爸说的可怕的事。
也许是噩梦,也许是黑暗,也许是不熟悉的床。克拉丽莎悚然惊醒弹起,小手拼命伸向前方,想要抓住什么,眼里盛满了泪水,哭喊着: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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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了魔法吧,从你发现的时候起,我们就已经失败了。”弗萝拉说。
“……”
“我只是一心想逃离那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一个女人。”弗萝拉看着丈夫的脸,轻柔的说。
司菲克尔默默无语,缓缓消散了魔法。继续维持下去的确太损耗魔力了,万一时间久了,自己消耗过大,这个女人突然全力发动,说不定自己就挡不住了。现在停手,还能留有余力。先听听她说什么吧。
“我在这世上,先是只看见最深沉的黑暗……”弗萝拉只是看着丈夫,喃喃的诉说。“然后,来到了最纯粹的光明里……”
“那光明里没有黑暗。”
“然而没有黑暗,又哪里看的到光明?”
弗萝拉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司菲克尔的眼睛,仿佛在倾述,仿佛在斥责,仿佛在疑问。
“有光时必有暗,无光便只有暗,唯有暗是永恒的!”
“你在光的房间里,自然看不见暗,但是房间外呢?暗无处不在!”
司菲克尔回答。
“你错了。”弗萝拉收回目光,牵起迈威的一只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丈夫手掌上,缓缓摩挲。
“你们的眼里,只有暗和光;他们的眼里,只有光和暗。”
“你们和他们都一样,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弗萝拉说。
司菲克尔皱眉。
“哪里一样?你容不得光,光又怎会再容你,所以你逃亡一生,见不得光。”
“本来就在暗里,不如到暗里来。”
“你要是肯到暗里来,我保你全家大小性命无虞,让他们好好生活,你也永远不用再怕了光!”
弗萝拉笑了。
“然后呢?光里或暗里,我还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你想要看见什么?”
司菲克尔疑惑。
弗萝拉没有立刻回答,她深情的看着迈威的眼睛,亲吻着迈威的手掌。过了这些时间,迈威渐渐回复了一点力气,他集中这全部的微弱力量,轻微的挪动手指,抚摸着弗萝拉的脸,触碰着弗萝拉的唇。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男人,”弗萝拉感受着丈夫的抚触,痴痴的微笑着说:“我才看见,这世界上的色彩。”
“我的一生,在光或暗里的所见,都及不上我和他在一起时看见的一瞬。”
弗萝拉抱着迈威,两人的全身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弗萝拉和迈威同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地间,便只剩这二人,紧紧依偎。
司菲克尔骤然瞪大了眼睛。他感觉到了弗萝拉身上发出的魔力坍塌,这是……自杀?
“等一下!!你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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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照亮一切的光,柔和温婉,不会伤害眼睛,也没有温度。
两个紧紧依偎的躯体,在光中,一点一点,渐变得透明,挥洒出无数的颗粒,一闪一灭,漫天飞舞。
那闪烁的颗粒照亮了……
黄的土。
红的血。
绿的叶子。
蓝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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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光一般的影子。
在没有边际的空间行走。
一个说着:“这世上,美丽的色彩,可惜我们却无法让他们看见了。”
另一个说:“世界本来就存在的一切,从来都不会隐藏,要看见什么样的色彩,都是由他们自己发现和选择的。”
“他们……会活下去吗?会活的好吗?”
“如果活着是白,或者死了是黑,也不过是两种基本的颜色。”
“我明白,其他的颜色,总是需要他们自己去看的。”
“嗯……需要他们自己去看的。”
“我们,是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光或者暗又或者其他,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那时,你看着我?”
“因为我看着你正在看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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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
阳光洒下,夜幕退去。
就如夜晚来临,太阳落下时一样。
天地间满是璀璨交织的色彩。
绿色的草,向光的是金黄,背光的是湛蓝。
白色的云,太阳的一边是橙,月亮的一边是紫。
叶子上的一颗露珠,既映着红的朝阳,也映着绿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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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疲惫,城堡里的人晒着初升的太阳,却感觉不到温暖的生气。
院子里,几个黑着眼圈的佣人,正在打扫地上的一堆灰色残渣,一辆枯朽残破的马车,倚靠在马棚边。十几个卫兵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看着满脸憔悴神情委顿的宾客依次离去。
城堡二楼的侧厅,狭小的窗户前,司菲克尔站在投进的阳光射不到的方位,看着外面,艾力克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主祭大人,斯坦伯爵大人,刚刚睡着了。”他走到司菲克尔旁边,躬身行礼道。
“提尔纳呢?”
“男爵的眼睛瞎了,几位祭师给他服了药,施了些魔法,身上的黑斑暂时没有扩散的迹象。”
“那两个人的孩子呢?”
“没有找到。昨晚事后由男爵的骑兵带队过去搜索,发现没有闩门,家中无人,家里的马匹也不在了。今天凌晨,骑兵回报,找到了三匹马,经确认,正是那两人家里的,缰绳马鞍俱全,但不像有人骑过的样子。到早上日出,又到屋中仔细勘察了一遍,发现床下有间密室……”
“哦?密室?有什么发现?”
“没有任何发现!密室是空的,我们把地板拆除了,逐寸搜查,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嗯?”司菲克尔沉吟道:“马不在家,却没人骑乘,地下有密室,却没人躲藏。还真是让人疑惑啊。两个小小孩子,跑又跑不快,晚饭后还在城堡里,就算当时已经开始走,一夜时间,也不过跑出几十里路,这里地势开阔,视野良好,根本无处躲藏,如果在草原上,早就被骑兵发现了。”
“会不会有人帮忙?或者躲在其他人家里?”艾力克提出。
“也有这种可能,让人去各家仔细搜索。要提尔纳手下的官员提供一份人口清单,核查一下人口,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消失。”
“是,大人!”艾力克正要退去,想了想,又问:“那座房子如何处理?”
“再仔细察看一遍,仍然没有线索的话,烧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