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突如其来的,下了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几周不休,冲毁的堤坝,已经不能控制渐长的洪水,因为事先未曾有所准备,城中的损失极为惨重,许多农田屋舍都被淹没,安澜的书斋幸而建在地势最高的一面,倒还飘摇存在,其余百姓民不聊生,光景凄惨。
穆晗走后,新的太守还到任,县丞作为城中最大的官儿,率领士兵抗洪救灾,但收效甚微,能跑的早已跑尽。
安澜这有些十分珍贵的古本,舍弃不下,便还是逗留在此。
但洪水无情,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淹没至脚下。
还好,她在件书斋时,特意留了暗道,情急之中,也只能先保命要紧,走出暗道便是城郊的小路,这里距离堤坝有一段距离,除了道路泥泞,还算是安全。
她又走了一段,总觉得哪里不对。
抬手间,碰到了散下来的发丝,她摸摸发间的钗不见了,停下脚步细想,方才一下暗道好像是挂住了上面的岩石,当时不甚留意,又奔跑疾走,现在才发现。
安澜折身返回,一路沿着暗道寻找,直至快到了书斋的后门,才找到两支陷在石缝里的钗,她仔细除去上面的泥土,才簪进发髻,稳稳固定住,才松了一口气。
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听见屋内有动静,并且大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是穆晗……
心里还未作出反应,身体却抢先一步,推开门与穆晗四目相对时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穆晗浑身透湿,曾华光洁净的衣角溅满了污泥,穆晗以呆愣的姿态看着她。
旋即跑到安澜的身边“你没事就太好了。”
“你怎么回来了?”
穆晗持以沉默,他腼腆的笑容是安澜从未见过的。
须臾后,他才缓缓开口“洛城已经被淹了,你还有地方去吗?”
安澜再一次选择顺应自己的内心,摇头。
穆晗递出他的一只手,衣袖间温润的气味悉数融入安澜的鼻息。
“可是,贺小姐那里?”
穆晗歪着头“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好。”安澜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起先,安澜还担心去驿站碰见陆玄,他会露出端倪,但穆晗带着她直奔京都,并未回驿馆。
安澜问他缘由,他只说这样便是最好了,她不知道这样指的是什么,若是两人单独相伴,那确是好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暧昧一词,若是更多,都是他们给不起对方的。
洛城在南,京都靠北。
他们路上行的很急,安澜知道这应该与穆晗可以独自回京有关,她不问,他也不说。
虽然是疾行,却也不耽误风花雪月,暴雨天气自离开洛城便感受不到半分,有的都是夏季才有的鲜花美景。他们之间的情愫在微妙的改变。
但,终是到达了目的地。
穆晗将安澜安置在客栈中,他说等先去东宫见了太子便回来找她,并且会履行承诺,许她一座书斋。
可,安澜却觉得自己想到的是更多,这些想法被她好不容易按捺下,并命名为奢望与愚蠢。
穆晗的归来让帝都轰动,在他们之后的第七日,贺青岚与使团也到了京都。
穆晗依言为安澜置办了一间书斋,是二层的阁楼,空间很大,生意也好。
但,安澜看的出来有不少人是冲着穆晗的面子来的。
但,也因此她与穆晗的关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贺青岚终是沉不住气,找来了。
贺青岚的身价背景,安澜是到了京都才了解的,这期间她见到了陆玄,安澜制止了他们有任何的联系,越是顺利,越是让她不放心,她曾说穆晗是个疑心极其重的人,现在想来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天,安澜正在整理书架,攀在高高的梯子上,瞧见贺青岚沉着脸进来。
可她教养极好,并未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还扶着安澜从梯子上下来。
“真是好久不见了,老板娘。”
“贺小姐好。”
安澜取下系在腰间的围裙,洗净了手,端上凉茶来“贺小姐请用。”
“老板娘好像更美了。”贺青岚盯着安澜看了半响,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贺青岚的眸光如雪,明亮而微凉。
“贺小姐才是……”
贺青岚打断了安澜准备继续的恭维之语。
继而,调转了语气,冷冷的问道“我与穆哥哥就要成亲了。”
“这个我知道,先在这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贺青岚侧着脑袋“我真是看不懂你,也看不懂穆哥哥,也许这也是他格外在意你的原因吧。”
“我乃区区草民,又恰逢受难,穆大人这样的君子,伸出援手,救我于危难,请贺小姐千万不要介怀。”
“自然是君子,还要你说……”
“青岚也在。”
穆晗走了进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微翘的弧度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刺得贺青岚心慌。
“穆哥哥,你不是去太子那里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忙了?”
“都是些杂事,安澜姑娘这里今天到一批书,忙完便来看看”
安澜白了穆晗一眼,他明明看的出贺青岚是来干什么的,还故意这么说,分明就是让贺青岚讨厌透了她。
“那你在这忙吧,我先走了。”
安澜察觉出两个人之间明显的变化。
“你们怎么了?”
“我与青岚没事,主要是她爹……”穆晗说到一半,想是牵扯到了朝政,便缄口不言,安澜忙转移话题“最近生意不错,我也知道都是托你的福,但终归是赚了不少,这些银子算我先还你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你置办书斋银子的意思。”
穆晗伸手挡住安澜递来的银包“银子我不要,书斋才开张,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可你若是不收,下次贺小姐来问我的时候,我才不好解释呢。”
“我知道你这是玩笑,但也不想为难你,不如你分一半的老板来给我做,以后这书斋算我的一份就好了。”
“这倒是个主意,我去写张字据给你。”
穆晗扯住安澜去握笔的手“澜儿……”
安澜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我以后想这样叫你。”
穆晗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安澜快要退无可退,可她从来不是一个习惯顺从别人的人,她任由穆晗的手包着她的手,在纸上落笔,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