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发现萧子初正斜靠在阑干旁,挑着眉,颇有兴味地看着楼下。
我的心被凉凉地吹着风,“萧公子?”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和圆子,“哦,回来了。”语气依然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我轻轻点头,走到桌子边,拿起筷子,“来,圆子,你要不要尝点儿?”
圆子的两眼锃亮锃亮的,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筷子夹着的一块凉拌瘦肉,“要!”说着正要窜上来抢着吃。
萧子初只是笑着看着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我忍不住斜着看了他几眼,他在等什么人吗?
手中一空,圆子把筷子也抢了去,这时,我听见了推门声。
一袭青衣,一把折扇,青玉冠在那一张妖冶的容颜下失色,桃花眼里是说不尽的风流快意。
我哑然,久而呆立。
“怎么了?”萧子初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捉、捉……”我很不礼貌地指着来者,花容失色,“捉奸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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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姑娘原来是熟人。”他上前一步,很居高临下般地看着我。然后不等我说话,又走到萧子初面前,“萧兄。”
“王爷客气了。”萧子初点点头,倒是不介意如此称呼。
他忽而转身,“萧兄说的,就是这位小姐?”
我愣了愣,“什么?”
“是。”萧子初平静地说,又转过身,对我说,“这位是平王卫邵。我的朋友。”
萧兄你太拽了,平王卫邵,字祈修。不就是浅华国那个人人皆知的少年贤王吗?年轻有为,英俊风流,却至今没有赢取正室乃至被无数少女芳心暗许的平王,卫邵!居然是萧子初的好友?
不过,这一切管我什么事?
因为这皮相吗?我不觉地摸了摸脸。
“他们在催了,我……娘也快回来了,我不能在这里留很久,子源,还麻烦祈修找个信得过的人送回去。”沉吟了一会儿,萧子初抬头看着卫邵,说。
卫邵敛起那桃花眼,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查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么?”
“有一点了。”萧子初笑着回答,竟然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自然。
“良辰美景,还需美人相伴啊,不如,请苏柔姑娘献歌一曲怎样?”卫邵用折扇轻敲手心,在萧子初身边坐了下来。
“如此甚好。”萧子初尔雅地笑着。
圆子在我身边不安分地扭了一扭。
几声错杂的丝竹之音响起,琵琶古琴齐奏,如同美人头上的流苏珍珠滑落在玉盘之上,音调忽高,犹如流水迅猛之势,忽而放缓,又似晚风拂面,皓月当空,清爽动人,琴瑟和谐,侍女纷纷一撩珠帘,步出一个皮肤细腻如瓷的美人,莲步微移,轻启朱唇。
和着丝竹之声,苏柔的歌声如同夜莺般婉转,轻柔似水,撩拨人心,一颦一蹙间,情意流转,粉色的纱衣掩不住傲人的身段,黑发轻垂,凌乱中带着慵懒妩媚的美,魅惑人心。
我听得有些发怔,轻纱之后的苏柔影影绰绰,歌声哀婉,却让我想起了在现代的伤情之事。
一曲落幕,侍女们伸手把最后一层纱撩开,苏柔缓缓步出,我好奇地仰面打量她,却正巧迎上她的目光,那一分诧异与复杂糅合在眼底。
我长得很丑吗?我蹙了蹙眉。每个人看见我怎么都这样的表情?
“不愧是凉城第一名妓,苏柔姑娘的歌喉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卫邵半眯了眯眼,道。
“拙技罢了。”苏柔轻点臻首,眼神却不经意地飘忽到我这里。
啊,忘了,我是男装嘛,难不成,名妓喜欢上我了?我很色迷迷地回视过去,苏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
半晌,她终于笑吟吟地步过来。对我说,“这位小姐是女扮男装吧,我就说,哪有如此细柔的公子哥儿?”
我哑然。
“小姐天生丽质,为何扮那男人?”她的语气有几分嗔怪,“苏柔对小姐倒是很有好感,苏柔这里有一件白莲刺绣长裙,小姐不介意地话,就随苏柔去试一试?”
“这个……”我偷瞄了几眼萧子初他们。
“小姐可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抿了抿朱唇,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那好吧。”我笑了笑,她几分欢喜,道了声,“苏柔先退下了。”便领我向隔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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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显激动地拿着那件白莲刺绣长裙,忍不住颤抖。
如此上好的衣料,给我,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缩着身子退到了屏风之后,细细打量了衣服一番,然后开始换。
苏柔站在屏风外等我,半晌,好似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姐贵姓呢?”
“哦,卿,我姓卿。”我正在兴头上,随口答道。
苏柔好半天才说,“那、卿小姐可认识卿南月?”语气轻柔,有着试探的味道。
卿南月?谁啊?我疑惑地看了看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身影,“她是谁?”
“没事,苏柔好奇,随口问问,小姐可别放在心上。”听她的语气似乎是笑了。
卿南月……我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有股熟悉的感觉,卿南月,会是谁呢?和我有关吗?和萧子初有关么?若是,那么苏柔又有何心思?
我不禁有些沉闷的感觉。
“小姐不愧是侍郎大人的女儿,生得如此明丽。”苏柔一口十分好听的京城口音,“若是有谁能娶了去,真是上辈子积德呀。”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谬赞,我还未有婚嫁。”
苏柔笑着说,“小姐可要抓紧机会了,如今凉城中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可是眼挑的。”
我打了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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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出来,推门而入。
苏柔笑盈盈地跟在我身后,我不好意思地走进去,说实话,来到古代后,我从未有这样的装扮,顶多承受那不堪的艺妓妆面,如今这衣料铺在我身上,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
卫邵正与萧子初说话,见我们进来,也就不经意地一瞥,眼神那么一滞。
“呵呵,是不是很奇怪。”我笑着问。
卫邵勾起一丝笑,“如此甚好。”还别有深意地拉长了音调。
“不错。”萧子初淡淡地说。
我感激地朝他一笑,使臣就是有风度,两个字就要比卫邵的四个字受用极了。
望了望窗外,人渐稀少,我想,该回去了。
远处的天,变得极快,似乎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弥散开来。很久以后,再回想今夜,不禁感慨,此间年少,活得如此明媚,那种自由的日子,不知有多好。每个人都是坦诚相见,不会戴着截然相反的面具。
我希望的平凡生活,不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