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指甲染得桃花般红艳,将水袖舞得如两团红霞,小桃在台上醉生梦死,台下的人也如痴如醉。那情形颇有些“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的味道。
忽然,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人,穿黄军装,蹬高筒靴。当中一个毕恭毕敬地对身边一身黄皮的人大喊着:“报告长官,那个人就是小桃!”
小桃一愣,自己真的红过了玉梨,把城里的士官都引了来?再一看喊话的人,险些要背过气去,是彭辕。他那双金鱼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藏着说不出的阴毒,再看那群人,更是双腿发软,全是日本兵。
小桃当夜就被请进了日本人的大营,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她又被扔进了死牢,成了待宰的羔羊。而春喜堂呢,彻底变成了日本兵的慰安所。每个姑娘的房前,都有几十个急于发泄****的日本兵排队等待。没几天,堂内的女子就纷纷在房内悬梁求死了。
被放飞的玉梨并不晓得这些。她在流花河边一处城镇栖息下来,做了自由鸟,每天都很快活。直到一个晚上,一艘船悄悄地泊下,何三找了来。
“知道柔娘为什么送你走吗?”何三看着她,良久才缓缓道,“少爷回来了。”
犹如梦境被敲碎,发出清脆的爆响,“砰”的一声,玉梨的脑袋乱作一团。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着何三,半晌才艰难道:“哪个少爷?”
那身影,本是沉在了河底的月,此生不想再回忆,此刻却清晰地唤着自己。玉梨轻轻叹一口气,她以为今生忘不掉,所以一次次求死。好不容易重生,那人却索命一般回来了!
“你不是跟我说,他已死了吗?”
“是老爷要我这么说的。玉梨,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少爷。”
“他还好吗?”
“不好。他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官。”何三的脸罩上了一层阴霾,“不但做了翻译官,还六亲不认。日本兵杀了好多百姓,桃儿快死了,他都不管。或许你去求他……”
玉梨凄然一笑,我求他?
沧海无涯,谁知道他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那一年,她还是云府的丫头,十五岁,比谁都娇俏可爱。云府除了礼数多,简直就是天堂,吃饱穿暖,日子痛快,她无忧无虑像只云间雀。等入了冬,云家少爷云天从京内读书返乡,她的人生就天翻地覆了。
从他替她摘下冬天第一枝青梅,他们便相爱了。
有人看见,云天挽着玉梨的手,沿着流花河行走,玉梨的歌声顺着河面传出去很远;还有人看见,梨树林里,玉梨搭着云天的肩跟他学着跳洋舞。嗡嗡的蜜蜂绕着他们,玉梨的笑容比梨花还要明艳。
终有一天,云天挽着玉梨的手来到云家人面前,铿锵有力地论说:“我要娶玉梨,带她去京城一起读书……她很聪明,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画家,就像潘玉良先生那样……”他说了很多很多。
那些下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云夫人则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最终仰面晕了过去。云老爷很安静,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他的雍容雅度在西塘是有口皆碑的,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无情,戏子无义。”
玉梨进云府之前原是戏班里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