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这小贱人太可恶!自己跑也就算了,还带着客人一起给她殉葬去!没见过这么晦气的小****。抽不掉她的野性,咱们堂子还怎么混饭吃!”
小桃啧啧道:“也是。不过教训归教训,要是再打,我怕她真会死了呢!”
柔娘看了一眼小桃,似笑非笑:“放心,娘这鞭子有数着呢。今天真的是让她给气疯了!男人有什么好?不都是些喜新厌旧的骗子。这春喜堂,才是女人的天堂呢。”说着转身便走了。
自从给云家老爷做妾的美梦沉入了流花河底,“男人都是骗子”就成了柔娘千古不灭的真理。小桃顾不上去听柔娘嘀咕,忙跑去看玉梨,看那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人能活过来吗?
后厢房破烂得很,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还不如空地里暖和。小桃牙一咬,背起了玉梨,摇摇摆摆,好不容易出了门,抬眼一看,一个人影挡在跟前,原来是何三。他竟然一直在外面守着呢。
何三那脸竟浮上了迎合的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小桃眼一翻,脸一沉,故作视而不见,心里却重重叹一口气,原来他是这么在乎玉梨。
厢房外长长一段甬道上,月光如水。何三抱着玉梨向桃红院去,小桃紧跟在后,忽然觉得前面那个身影高大无比,顶天立地般的踏实,不由得对玉梨嫉妒起来。
玉梨昏迷了一夜,小桃和何三也忙了一夜。
等到天色大亮,两人都累得睡着了。
小桃做了一个梦,何三抱着她走在流河边,满地的豆花儿开得艳。等她醒来,见他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前,呼噜打得山响,口水沾在乱蓬蓬的络腮胡上顿时觉得好笑。但没笑上一刻,她就觉到异样,再看床上,玉梨不见了!
而柔娘,还在梦中呢。手上的血腥幻作了胭脂梦,夜幕幻作了绫罗帐,帐一开,是华灯璀璨,花团锦簇,笛韵悠扬,水袖一飘,她又在戏台上了!戏唱了一重又一重,叫好声是一叠又一叠,就是看不清观者的脸。不知怎的,唱到了热闹处,台下的人忽然散了,剩下冷清的场子。她一人,被撂在了空荡荡的戏台上。一阵悲伤,那魂带着躯体,渐渐从戏台上缓缓下来,踏上了花径,竟然游荡在昔日苏州的深院老宅里了,无数的柳叶纷飞,花舞翩跹,她微醺,脚步轻软……“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那声音,温柔缠绵,像沉睡初醒的第一杯酒,是自己吗?
她惊,看池内,水中清晰的一袭白衣,樱唇微启,旖旎悠长的水磨调,丝丝入扣,缥缈入耳。那白衣在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那声音云舒云卷,听得她着了魔,忘了脚下,陡然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再一看,脚下是野苔乌绿的深井,井水幽深,像一个女子的眼睛,正冷冷窥视着她……她吓得一身汗,猛地醒转,睁眼便看见梅花窗格子里拋进了一片水袖!白色的水袖!她一惊,以为眼花,抹抹眼睛,没错,轻烟一般的青灰色衫子,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