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人像苍蝇围着美味的大餐似的嗡嗡私语,人们的目光由探寻渐渐变成了审判。吴为并不慌乱,像坚实的盾一样迎接着众人的目光。在矛和盾的较量里,吴为的心率加速了。“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误会了,根本没那么回事……”吴为虽然见过大场面,此刻,他的脑子也像河水一样哗哗地流淌了。
“我把宝全押上了。”
“可笑!你这女人有什么宝?”
女子彻底丧失了矜持、忘记了客车也是公共场所,疯了似的捶打着吴为,可这已不是打情骂俏了。
“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得杀更大的鱼送给持刀人。为了利益,可以随时出卖朋友,何况你这么个女人!”吴为没把这话说出来。权力和争斗历来如此,可女人只会坏事。被惹怒了的吴为一巴掌捂在女子的脸上,也同时捂在了全车人的脸上。转业军人、现在是销售经理的刘纯业从吴为的后座上一把提起吴为,猛烈地摇着。吴为像挂在钩上的鱼,身不由己地晃动着。
“承认吧,你这罪犯!”
吴为顺势从衣服里脱出了身子,刘纯业空提着西装倒像个仆人。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救人英雄刘纯业吗?你以为站在讲台上就成了皇帝的儿子?妈的,你让全社会帮你拉皮条,再来卖****。其实,你就是个寄生虫。”
“你也是,只是西服精致点而已。”
一部传奇摆在听众面前。由于过去的善行,人们会得到应有的善报,由于过去的劣迹,也会得到应有的恶报。刘纯业惊呆了,五年后,吴为是不多的几个认出他的人。
“刘英雄,现在也开始骗人了吗?推销不就是骗人钱财的业务吗?”
吴为老奸巨猾,善于渐进地散布威胁,真话和玩笑交替使用,羞辱对方。到底吴为的哪句话击中了救人英雄?刘纯业突然面如白纸,眼若山羊,呆呆地立在那里,瞬间失去打抱不平的霸气。
吴为一把夺过西服,像在自己家的客厅似的穿衣,坐下,等着妻子上茶。吴为知道持久的权力胜过金钱,但权力从不持久。所以,他像仓鼠一样努力囤积着过冬的粮食。
刘纯业向司机走去,伸手想拿放在发动机盖上的口罩。司机抢先抓到了口罩,定定地看着他。
英雄刘纯业尴尬了,良久没开口。
“讲啊!”后排座上传来了催促的声音。“如果想说谎,得多下点功夫。”
英雄转过身去,向着全车的乘客深深鞠了一躬,时间之长,犹如停摆的钟表。吴为好想朝着那伸长的脖子狠狠地擂一拳。
“在黄海抢救失事的渔船,是我的战友救出了五位渔民,我被船上的绳索缠住了脚,是他帮我解开绳索,将我托出水面,可他却牺牲了……我有罪,罪人是我……”泪水像水管似的从他脸上流过。死亡使人变得聪明而忧伤,他为人类朝露般的命运而震惊,每一举动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张熟悉的脸庞也会像梦中一样模糊、消失。他好想换回战友,可一切都无法挽回、覆水难收。只有经过无数面镜子的反照,映象才不会消失,也许这正是刘纯业冒充自己英雄兄弟的理由——可这种独特的纪念,凡夫俗子,又有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