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三十,春节长假的第一天,北京这座古老的城市又年长了一岁。大街上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尤其是亦庄、通州、大兴这样的新城,居民以外地常驻人口为主,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各自返回故乡与家人团聚,通常一到晚上整栋楼都是黑的。
前几天一直在下雪,今天总算是停了。不过天气依然阴沉,地面上满是泥泞的雪水。这样的天气让我们觉得心灰意懒,提不起工作的斗志。于是我和大曾每人手里抱着一杯热巧克力坐在车里抽烟。
大曾没有主动告诉我昨天他和孙莹莹干嘛去了,所以尽管我很好奇也没有去冒失的问他。他的气色还不错,只不过相较于平时他的话明显要少得多了。
“今天孙莹莹不过来找你玩啊?”最终我忍不住提起了这个话题。
“嗯,来。”大曾点了点头说道,“她说她吃过晚饭过来。”
“喔,去哪玩啊?”我问道。
“可能去唱歌或者去夜店。”大曾简短的回答道。
“喔。”我点了点头,就不再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大曾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反问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和孙莹莹。”大曾补充道。
“我也不知道你俩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啊。”我将手中的烟头弹出车窗外,“我记着你自己跟我说过,你们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真在一起了会伤害你。”
“但我现在好像爱上她了。”大曾一副正经的样子说道。
“你真的假的?这么快就爱上人家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些惊诧,事情进展的速度要远比我想像的快。
“不知道。”大曾有些沮丧的回答道,“但是我现在有些欲罢不能了。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而且,我现在对女朋友已经没有感觉了。”
“就是说你不再想念你的女朋友了?”我问道。
“是的。就从我和孙莹莹在一起之后。一开始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今天我女朋友发短信问我最近怎么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大曾说道,“我的女朋友感觉出我对她的冷淡,但我现在连回到正轨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觉得我堕落了。”
我望着大曾消沉的样子,只好出言安慰道;“别担心,过几天就会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是短暂的情绪低潮,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大曾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因为他觉得最近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对不住女朋友,而且这种经历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于是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百无聊赖之中,我翻开了今天的报纸,社会新闻版块用大量篇幅报道了农民工到老板家门口静坐讨要工资的消息。据报道称,这些农民工大都是安徽籍,在一个外省二线城市做工,临近春节却得知工程款没有发下来,因此领不到薪水。结果包工头一怒之下给所有工人买了来北京的火车票,带着大家来北京某建筑集团董事长家门口静坐讨薪。
从配发的照片来看,这些农民工还是比较理智的,他们整齐的围坐在老板家别墅门口的空地上,手里高举着“黄老板,发工钱”的标语。在他们周围站着几个警察维持现场秩序,还有一群中外记者在现场采访。
报道上没说事发地点在哪里,只是含糊其辞的写道在北京东南地区的别墅区,但是很明显这是在亦庄开发区。在整个东南地区,最成规模的别墅区就在亦庄,只有这里有大量的无主之地,这种地拿起来便宜,而且不涉及回迁的问题,所有人都是通过市场标杆衡量之后迁移过来的,因此人口结构相对单纯一些,符合那些有钱人的需求。
“严防死守也守不住啊。”我拿着报纸对大曾说道。
“这事说不好,兴许亦庄管委会本来就不愿意管,所以故意放他们进来恶心恶心这些人。”大曾不屑的说道。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如果这些农民工没有异常举动,咱们也没法采取什么强制措施。”我说道。
“是啊。要我说那些有钱人有的也不懂法,以为把警察叫来什么都能管。现在是法制社会,警察不是他们的看门狗,让咬谁就咬谁。”大曾接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懂法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咱们真的违规处理,没准还让人家反咬一口呢,告咱们执法违法。”
“不过好像这些农民工被警方带走了。”我指着报纸说道。
“啊?”大曾拿过报纸看了看,“这他妈不是给自己找事吗?你看着吧,这事闹不好还得上报纸。要我说有些人的水平就是低,每天干的活都跟法律沾边,还不好好学学法,动不动就把自己搞得一身骚。”
“是啊。”我点头称是,“不过这招也够损的,大年三十过来讨薪。不过有些老板就欠这么治他,赚了这么多钱,连农民工的工资都拖欠,真他妈没人性了。不过现在这种事一般都发生在中小城市,有些地方还是无法无天的。”
“是啊。现在不少地方都很乱。尤其是经济落后的地区,山高皇帝远,老子是皇上的现象比比皆是。我爸妈去年年底去了趟四川,重庆、CD还不错,但你要是到了边远地区会发现当地很混乱。政府勾结企业家拼命捞钱,把子女送到国外,把资产也转移到国外。以前这种情况一般只有经济发达地区会出现,现在中央监控严了,敢捞钱的反而少了。但是这些年国家拿了5万亿开发三级城市,这些地方的官员管的钱多了,又缺乏有效监督,因此挺而走险的人也多了。”大曾说道。
我开玩笑的问他:“那孙莹莹呢?她们家也挺有钱的,不会也有这种经历吧。”
“孙莹莹跟我聊过这事。”大曾认真的回答道,“她家刚开始的时候有可能有些不太干净,但是后来洗白了。像她家这样干了几十年的生意,一直存活到今天的也不多了。很多企业都是盘子做大了就被人一口吃掉,或者被竞争对手搞坏了。她们家做生意就是图稳,一直没到让别人垂涎三尺的地步,所以就安全得多。”
“那你俩有戏吗?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
“这哪说得好?我现在也不想这事,但我觉得够呛。人家那么年轻漂亮,对我也就是猎奇,几天的热乎劲。”大曾说道这里,面色忽然又黯淡了一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也不会失去什么。”
“喔,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去放炮,你去不去?”大曾忽然问我。
“我?唔??”我沉吟了一下,老实说我本来不愿意去,但是家里又太过冷清。
“你要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她还说叫上几个姐们,一大帮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会很无聊的。正好你也放松放松,玩完了咱们可以去孙莹莹家住,她家的别墅可棒了!24小时温泉入户的。”大曾兴奋的对我说。
“我看人家对我也就那么回事,去了合适吗?”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人家是冲着大曾来的。
“人家姐俩对你印象挺好的,就是老觉着你有点不太爱说话,给人感觉有些冷。我还说呢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大曾接着说,“你跟我去吧,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她们来的时候我跟她们说。”
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孙莹莹姐妹开着一辆JEEP越野车来了。她说坐我们的警车不舒服,便把我们拉到他们的车里。然后她拿出两个木制的保温食盒,这是给我和大曾带的晚餐。我打开一看,是一个小瓷坛和一碗米饭。
“我们家今天晚上聚餐,所以耽搁了一会。这是我给你俩点的,你们应该爱吃吧。”孙莹莹坐在驾驶座,回过头对我们说道。
我打开瓷坛,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佛跳墙?”我问道。
“呵呵,无名居的招牌菜。”孙莹莹得意的说。
我将米饭扣在瓷坛里,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起来。
“我叔叔从老家给我们带了好多礼炮,一会咱们去哪放?”孙倩倩兴奋的说道。
“我带你们去,这边地形我熟悉。”大曾拍着胸脯说道。
“呵呵,和警察叔叔一起放炮,这回不用担心了。”孙莹莹拍着手说道。
“你们没带什么违禁品吧。”我一边吃一边问,“这些炮不是炸药做的吧。”
“不是。都是浏阳河最好的礼炮,我们车上这些就得好几万呢。”孙莹莹得意洋洋的说道。
“一会你们在这陪着我们,还是先去找你朋友?”大曾问道。
“我们在这陪你俩,要不大年三十的你们多寂寞啊。再说她们现在也跟家里聚会呢。我把地点告诉她们,她们直接开车过去找咱们。”孙莹莹回答道,“她们也都住在亦庄,和我们都是一个院的。”
到了十一点的时候,车外炮竹声爆作起来。尤其是亦庄方向,五彩缤纷的礼花弹在夜空中绚丽璀璨的绽放开来,布成了一道烟火的银河。我们走出车外,欣赏着这华彩的景致,心中盘踞着的阴霾也随着漫天花雨一扫而空。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新年,爆竹声也越来越密集响亮,到了午夜零点的时候,整个天空都被点亮了。
我们开车来到了亦庄西部的老工业园区,这里没有高层建筑,视野开阔,非常适宜放炮。过了一会,几辆汽车缓缓向我们开来,孙莹莹兴奋的挥舞双手,孙倩倩告诉我她们的朋友来了。
孙莹莹的朋友们一共是6个女孩,开了3辆车,其中一辆是宝马越野车、一辆是雷克萨斯油电混合动力的轿车,还有一辆看起来很眼熟,原来是我们前几天曾经遇到的丰田皮卡。我和大曾互望了一眼,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这辆皮卡。
“亲爱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曾伟君,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孙莹莹眨着眼睛向她的姐妹们介绍道,“这是北京最帅的警察哥哥!”
几个女孩子呼啦一下把大曾围在中间,好一顿叽叽喳喳的调笑。我和孙倩倩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姐姐的朋友们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认识我姐的异性朋友。”孙倩倩笑着对我说,一双美目又眯了起来。
“我能理解。”我耸了耸肩回答道。
等她们稀罕够了,孙莹莹才把大曾拉到一边,转而开始介绍我:“这是曾哥哥的搭挡李警官,也挺帅的吧。”
在女孩子们的调笑声中,我和大曾将几辆车里的烟花一箱箱的搬了出来,摆满了一地。我们在50米开外的空地上支好了发射架,然后将一箱名叫“璀璨嘉年华”的礼花弹固定在了上边。
“你们谁要点这个?”大曾扯着脖子喊道,看见那些女孩朝我们摆手,回过头对我说,“你来还是我来?”
“咱们还是先研究一下这个怎么发射吧。”我蹲在地上,拿出手电筒阅读起封皮上的燃放说明。
“你真够土的。”大曾指着一个红色按钮说道,“把这个按下去就行了。”
“这个?”我用力将按钮按了下去,感觉稍微震动了一下,就像开车前发动机打火一样。
“快跑!”大曾一看我按了下去急忙拉着我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埋怨我:“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愣!”
我们跑了大概10米左右,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颤抖。我们回头望去,一束巨大的烟火腾空而起,飞到50米左右的天上,然后“砰”的一声炸开了花,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紧接着第二枚礼花弹飞了上去,趁着第一个图案消失之前又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我数了数,这一箱礼花弹共有9组。
“真过瘾啊!”大曾望着漫天的烟火兴奋的说道。
放完这一地的烟花总共花了两个小时,除了孙莹莹、孙倩倩和那个开着皮卡来的女孩子每人放了一个,其余都是我和大曾放的。两个小时下来,我身上全是硫磺味。
“今天你们去我家住吧。”结束的时候孙莹莹对大曾说道,“我家里没人,空房还多。”
“行,正好去你家泡泡温泉,现在身上都是炮仗味。”大曾回答道。
“那车怎么办?”我问道,其实我担心的是存放在后备箱里的枪支和警械。
“我家有车库。”孙莹莹看着我说道,“一会把您的警车放车库里,再把门一锁,丢不了您的东西。”
听她这样说话我忽然有点反感,正要说我今天不去了,孙倩倩在一旁搭话说:“放心吧,我经常看见有警车停到我家小区里。再说你们忙活一天了,刚才又跑来跑去的,回去泡个温泉解解乏,走吧。”说着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朝着警车走去。
回去的时候,大曾坐着孙莹莹开的车,孙倩倩坐在我的警车里。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我开着车跟着大曾,孙莹莹则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我不说话是因为刚才的事让我忽然觉得没意思,但是后来一想这事跟孙倩倩也没什么关系,再想找机会打破沉默的气氛又觉得有些唐突,反而更加尴尬,于是只好一路闷头开车。
我们的车左转右转来到了一个别墅区,停在一座独栋别墅前。孙莹莹跳下车跑到车库门禁装置前打了指纹,卷帘门吱吱呀呀的升了上去。我将警车开进车库,里边的灯已经点亮了,车库的左边有道门,孙莹莹拉着大曾的手推门走了进去。我待把车停好,身后的卷帘门自动又落了下来。
“我姐姐家的保安系统先进吧,这回李sir您该放心了吧。”孙倩倩对我笑了起来。
“真棒。”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我姐姐的别墅。”孙倩倩推开车门,忽然转过身低垂着眼睛对我说:“今年是我本命年,咱们好好的把这个节过了,好吗?”
“好好的。”我被她柔软的话语征服了,点着头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