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苍古侯君!”
冷风过境,西城门前一片沉寂,这浑然有力的几个字在西城门回响许久,圈为着车驾的禁卫军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视,苍古侯?!谁是苍古侯?九皇子?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
北堂逸冷眸俯视着前头的黑衣人,这些人分明不是他的手下,域华城中最听不得苍古侯这三个字,他们若真是苍古一脉的人,绝不会公然提及他的身份。
西城门守卫军的将领长枪横指,高声而起,“拦下九皇子!”伴着落音,周边的禁卫军枪戟一震,肃然森严的铁锐直指圈中的车驾。
五名黑衣人也瞬时截然而起,铿锵一霎,冷枪利剑一触即发。
北堂逸手掌紧握,他知道事情若在继续,铁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黑木车驾内,莫梨君带着惊愕的心情贴近车窗,虽然亦是吃惊北堂逸的身份,可她现在也更担心北堂逸的安危,她紧抿着唇,密切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挡苍古侯车驾者,死!”
“挡苍古侯车驾者,死!”
当中的黑衣人赫然出声,另外四名黑衣人齐声附和,伴着落音利剑映天急刺,顷刻间,西城门前响彻嘶声高吼的冲杀声,杀戮四起,那五名黑衣人挥动手中锋利兵器,穿着铁甲的禁卫军冲锋应敌,刀光剑影中,兵将像割麦般倒下,他们身上溅洒出来的血液肆虐流淌,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云霄遥远,昏沉的天际上弥盖着灰薄的晨雾,落雪泥泞的地面上,一片兵刃的光影,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绝非泛泛之辈,兵阵前,以五抵无数的局势,他们却没被困住。
西城门前的守卫兵将少说也有近千人,车驾身后方的城门中,源源不断的兵甲汹涌而出,他们越过黑木车驾冲杀出去,西城门顿时成了他们厮杀的战场。
城门应劫的消息早已快马去通报成帝,北堂逸冷眼注视着一切,疯马,营救,参拜,厮杀,指派黑衣人出现的幕后黑手,真正目的就是想要揭穿他的身份,如今黑衣人扬声要保护的是他,域华城的禁卫军也不敢轻易伤他,双方却也因他杀的如火如荼,在危机中央独善其身的北堂逸忽觉很是讽刺。
寒风凌烈,他返身掀开布帘,拉过莫梨君的小手,“娘子,为夫可能会食言了。”
外头兵刃声不绝于耳,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嘴型来解读,听完她用力的点头表示了解。
北堂逸拉着莫梨君钻出马车,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横竖躺着禁卫军的尸体,到处倒是荒凉横籍的血迹,莫梨君沉然巡视四周,铁甲兵将将那些黑衣人围在不远处的中央,蜂拥不断的兵将还是继续的簇拥着,导致前头的兵将惨死在锋刃下,好像一个盲目的恶循环在持续。
车驾身后方,西城门将领指挥着扬声高喊,“擒拿逆贼!擒拿逆贼!”莫梨君回眸后望,西城门的城墙上,早已经布满举着弓弩的士兵,他们蓄势待发,可有迫于敌情混乱只能静待不动。
“这些人简直是在活活送死!”莫梨君沉声说话,“杀不杀?”
她回头沉声询问北堂逸,她早已察觉,那些莽撞高调的黑衣人肯定不是他的人。
“杀,但不用你动手。”北堂逸薄凉出声,从腰封上抽出一支圆筒小罐,扯落罐绳的瞬间,一簇耀眼的火焰从小罐总窜起,一飞冲天的火焰在高空中咋响,那声音响彻四野,惊骇八方。
既然已经无可避免,所幸就揭个清清楚楚!
成帝十三年,惊蛰,消声灭迹了十几年的赤鸣火在域华城边惊起,春雷萌动,沉睡的苍古一脉在这一刻幡然醒来,远空好似震响昂长的战鼓,挥喝的高声嘶吼从恐怖深渊传来,他以巨人之姿隐伏在北朔地下的岁月已经结束,数百年的恩怨在这一刻又被重新翻上历史的舞台。
那些黑衣人见此不由的怔住了,他们蒙面露目,目光带着恐惧与慌乱,兵刃也渐渐变得不再凌厉,禁卫军将他们围困在中央,当中的一名黑衣人用厉斧砍杀兵将,他蹬步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斩杀兵将,肃然瞟向车驾的方向,反身刻意击飞一柄长枪,兵刃发出刺耳的鸣响。
长枪在半空中翻飞,朝着车驾的方向凌舞,危机转瞬即至,北堂逸紧握着莫梨君的手,立即将她揽到身后,无数的禁卫军从车驾旁穿过,莫梨君美颦一蹙,愤然踢飞脚边的一柄长枪,铁杵长枪凌空而起,阻挡正前方的凶猛攻势,几乎在同一时刻,西城门上刺出一支狼牙厉箭,倏然间,长枪,厉箭,三方的杀气交集在一点,他们砰的一身交接错开,狠狠刺入泥泞杂乱的地面!
两人同时回头去望,西城门上,李谨霖手持弓弩,眼神冷漠的俯视城下,冷冽的寒风扬起他的身后的大红披风,坚韧的银色铠甲散发着森然的寒光,他目光深沉的望着车驾上的女子。
身后扬起烈马的长嘶,极大的车轴滚动声轰轰作响,沉重的压迫感从身后逼近,莫梨君转眸问身旁的男人,“那个身份就是你一直隐瞒的秘密?”
北堂逸意味深长的看着远空,“娘子,对不起,为夫连累你了。”
莫梨君静静看着他,这是她的丈夫,她未来宝宝的父亲,他是她的亲人,他们之间没有连累可言,她紧握着他的大手,与他并肩而立,“别拿我当弱女子,我才不怕什么连累!”
曾经多少次,他梦想她会这样勇敢的站在他的身旁,他们共同进退,不离不弃,可现在北堂逸静静望着她的眼眸,心底里最深切的希望早已清晰映在他的心头,他不愿看见最爱的人身处险境。
大风带着翻滚漫动的长幡到来,西城门内,成帝的车驾处在队伍的正中央,那个年迈却依旧魁梧的老人从车帐中走出来,八名皇子骑着大马位列车旁,右侧为首的便是北堂景,他嘴角噙着阴沉的冷笑,在他们的身后是刚才还在朝堂大殿上的满朝文武。
西城门的做动因为城中的巨大阵势而停了下来,禁卫军反方向围住那些黑衣人,那五名黑衣人,三死一伤,现在还能站立着的只有也只有两个人。
北堂逸漠然望着他们,冷声开口,“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两名黑衣人身子微震,僵硬的身子缓缓举起手中的兵刃,伸到自己的颈脖上,他提高声音,“苍古一脉,千秋不绝!未能保护好侯君,末将但愿以死谢罪!”
“不要!”莫梨君诧异的想要阻拦,这些挑事的黑衣人竟然想要死无对证!可伴着话音,余下的那两名黑衣人的脖子闪过光影,立即血洒当场,仰倒在尸横满地的西城门前。
满朝文武惊愕不已,他们惊讶的话语杂乱无章,却全都令人诧异到难以置信。
“苍古侯?!”
“果真是苍古侯!”
“苍古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苍古侯又回来了!”
北堂逸一片沉然,望着那些死去的尸体久久不语,良久,他带着莫梨君走下车驾,转到残落的马车后方,直视随后而来的庞大队伍,他雪白的衣角在空中翻飞,她的红裙第一次这么凄然绚丽,在狼藉的雪地上,他们身影单薄却又显得那么坚韧。
北朔的历史会永远记得今天,命运将成帝与他的第九个儿子摆在同一个阶梯上,他们有至亲的血脉,却又以错综复杂的身份对立,长风带着寒冷的雨雪而过,回流下它们悠长而横制的凝眸对视。
真正的历史总是有迹可循,却又难辨真假。
如果时间倒转三百年,那时的乱世山河还不叫做北朔,他被世人称之为商阳,商阳末帝受奸臣教唆,以夜梦星君指点为理,要在京都城中修建接星宫,商阳皇室顶着日渐困乏的民力大兴土木,奸臣更借机一一诛杀弹劾他的忠臣。
八方义士揭竿而起,其中一位便是北朔的开国皇帝北堂澈。
清风远景的鸶水河旁,风华正茂的域明帝北堂澈站在无数骑着高头骏马的义士面前,他伸手对天言誓,“如有能助我灭了商阳的义士,他日丁当封侯拜爵,能斩杀皇帝者,代代封王,千秋不绝!”
苍古侯白庆羽便在那时出现,他单凭一句话便永远的踏了商阳北朔的历史,他穿着一身白衣,带着后来被后人世代赞扬的三名开国大将军,骑着白马站在鸶水河的另一旁,冲着河面扬声高喊,“代代封王算什么,我白庆羽能做新朝的皇帝!”
众人皆以为只是口出狂言的狂徒,连域明帝也是这么想的,而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所有热血忠丹的人都只想着拯救苍生,任何一线希望都不能被泯灭,于是他冲着河岸应许,“历朝历代皇帝就应当有能者居之,白兄若真能歼灭商阳,斩杀皇帝,就是天下苍生的恩人,是实至名归的皇帝!”
“好!你这话,我白庆羽记住了!”白庆羽扬声大笑,“我就助你灭了商阳!”
就因为这个盟约,濒危的商阳在顽强挣扎了五年后,被域明帝与苍古侯带领的义军攻破,京都城外的最后一刻,域明帝北堂澈身受重伤,早将北堂澈视为生死之交的白庆羽只身冲进朝堂,一剑斩下皇帝的头颅,从高高的城门上扔了下去,他放响标志他们的赤鸣火,对着驻扎在京都城外的军帐高声喊了三次。
“北堂澈!今日你我之约终于兑现,你若康复如初,我白庆羽就让出帝位给你!”
“北堂澈!今日你我之约终于兑现,你若康复如初,我白庆羽就让出帝位给你!”
“北堂澈!今日你我之约终于兑现,你若康复如初,我白庆羽就让出帝位给你!”
三声喊毕,余音未止,白庆羽从城墙上倒下,他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浸染,高大的身躯好似瞬间化成翩然白鹤,一落千丈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在他身后,是一名杀气凌然的弓弩手。
白庆羽应天许愿,为生死之交愿意献出帝位,让世人从此都记住了他,而北堂澈也真真康复了,他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北朔,赐封白庆羽的儿子为苍古侯,白庆羽所有的族人为苍古一脉,此为世袭之位,千秋不绝。
这是故事的结局,却也是恩怨的开始。
北朔开国年初,白庆羽的儿子押着刺杀白庆羽的弓弩手踏上朝堂,当面指正指使他刺杀白庆羽的人,就是北堂澈。
那时,举朝皆惊,百废待兴的朝堂以为又要变天了,而最后,白庆羽的儿子却放弃了追究。
他说,父亲在城门上许下让位的宏愿,他会成全他的心愿,只是他一生奋武诛灭商阳,如今九泉之下,幽冥之上,若他知晓北朔江山坐着一个欺世盗名的皇帝,不知会有怎样的遗憾!
世人说,北堂澈羞愧难当,所以从那以后大病不起;世人说,当初域明帝并不知白庆羽会让位,后悔之时,白庆羽已经从城墙跌落,他拖着重伤的身子生生爬出了数百米,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一片荒凉的地面。
北朔开国三年,域明帝与世长辞。
临靠着京都城,苍古一脉以平原万户州为府,他们与世无争,创建的富饶可以供足当时的整个北朔,可他们的存在,好似一直提醒着世人北朔开国皇帝的耻辱,直到幽帝六年三月,他带领北朔的强兵削除苍古侯世袭之位,逼着苍古侯自刎而死,苍古一脉,瞬息隐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