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斛宫址,太子宫的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启程离开。
北堂逸从前殿的书房出来,正巧看见这一幕,默然伫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寝宫的方向,远远地,看见他的小娘子站在寝宫外的雪地里,幽幽的低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
北堂逸心中发堵,刚刚才教训过,现在竟然又不听话了,快步走过去,低沉出声,“娘子,回来。”
莫梨君闻声抬起头,看见北堂逸疾步匆匆的,于是很听话的走了回来。
“你一定要不听话吗?这么冷的天,为何执意站在雪地里?”北堂逸牵过她的手,捂了捂,责备着拉她回房,寝宫里暖和一些,该再喝些热水去寒气,太医限定的十日之期还没过,她这么大咧咧的,实在让他头疼。
莫梨君没有动,回拉他的注意,低声开口,“北堂逸,周宜兰死了。”
北堂逸动作微微一滞,看着她落落寡欢的样子,这才有些明白,想起太子妃刚才也在场,心中再度顿了顿,点了点头表示了然,继续带她回寝宫。
“在为她惋惜吗?”
“是有点,”莫梨君柳眉微蹙,“没想到她前些天还求着我救她,希望活下来,今天又割脉自杀了。”
北堂逸带她来到房中的暖炉边,“自杀?”
“恩,”莫梨君恩了一声款款入座,“方才我带着太子妃去找满双,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现在总算明白了,何晚清来探望我只是想来刺探消息而已,满双也是受她指使的,只可惜让周宜兰白白搭进去一条性命。”
北堂逸倒了杯热水,让她捧在手心里,光洁的瓷杯裹着契心的温水,“生死由命,没什么好想的。”
闻言,莫梨君浅笑起来,“我才没想太多呢,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姬妾,我就是为你觉得可惜。”
“娘子,”北堂逸邹眉,不喜听她胡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知道我与她并没什么,以后不许提这个了。”
莫梨君扁了扁嘴,慢悠悠的喝热水,突发奇想的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也突然死掉了,你会怎么办?”
北堂逸眉头邹的更加深了,面色沉然着一言不发,显然已经生气了。
“我就是随便问一下而已……”
莫梨君不自在的解释,想轻描淡写的转开话题,良久没再有声响,铁皮炉子嗡嗡的冒着热气,莫梨君喝的一声舒爽,身体里渐渐暖和起来,都已经忘了刚才的随口一问。
北堂逸忽然出声,“陪你。”
莫梨君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郑重其事的回答自己。
如果,你忽然死去的话,陪你……
“你喜欢热闹,肯定不愿意一个人。”北堂逸淡淡的说着,取过她手里的杯子,帮她蓄水。
忽然,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脑中空出一大块来,望着他娴熟的照顾自己,莫梨君呆呆的愣在那里,有些不能自己。
有一种温暖,不经意间就能触到心底。
夜幕降临,树叶上的霜雪在夜风中悠然摇曳,李谨霖提着一壶清酒,登楼晒月。
高坐在域华城的钟楼上,底眸俯望,覆盖在白雪里的域华城安静的睡在脚下,这里鲜少有人上来,他守卫域华城这么多年,私心的留了一处清净地给自己,壶中灌了香醇的清酒,举头畅饮一口,月光剪影,在钟楼上洒下一地的落寞,晚风低低的俯送,在夜色中吹起孤高的呼呼声。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放在手中默默地注视着,月光下,沉静的玉镯透着底蕴怡然的光辉。
恍然间,轻颦浅笑好似就在眼前,耳边响起她婉转的拒绝,“那个人不应该是我……”嘴角扬起无奈的苦笑,不应该,又怎会爱上,怎会相思无际。
李谨霖抬眸将玉镯高举,对上皎洁的月,玉镯上的伤痕清晰如涩,仿佛在提醒落水的幕幕情节,模糊的灯影在水面晃动,浮沉掠影,她无措时本能向往的另一个方向,另一个人。“喜欢也有错吗?”李谨霖低声自言自语,像在追问回忆中的倩影,漠然的俊颜冰封万分,侧脸转眸望向玉斛宫的方向。
萧索冷风夹伴着轻愁回扬,低转,最终,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将近年关,再过几天便是年岁了,域华城也透着喜庆的氛围,精致典雅的宫灯高挂了一盏又一盏。
吉来欢快的走在玉石廊上,被放出来后,九殿下和九皇子妃赏了他不少银子,而且比以前更重用他了,更更可喜的是,九皇子妃怀上皇族子嗣了!
吉来手里端着安胎滋养的补汤,踩着轻松骄傲的小碎步走向玉斛寝宫,自从主子爷带回皇子妃,情路上磕磕绊绊、诸多波折,现在终于能开花结果了,他怎能不高兴呢?
走上玉石阶,几步就到寝宫门口了,吉来突然步子一顿,久久不能动弹,因为他看见寝宫周围飘起一阵黑烟,那黑烟在晴朗的冬日天空中格外刺眼,吉来回悟着惊呼一声,小跳着朝着寝宫疾奔,扬声高喊,“起火了?!是哪里起火!哪里起火了,老天爷,皇子妃在哪?皇子妃在哪里?!”
吉来才跑到寝宫门口的时候,哗的一声,一大盆凉水从寝宫里头泼了出来,直愣愣的全部倒在吉来的身上,他手上端着的上等安胎补汤瞬间报废了,冰凉的冷水冻得吉来瑟瑟发抖,已经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呃……”寝宫大门里头,莫梨君端着水盆呆望着吉来,“哪里起火了?”
吉来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左右看了看,才发现那黑烟是从寝宫里头冒出来的,“皇子妃,那黑烟……?”
莫梨君听完就郁闷了,轻切了一声回转身,将水盆搁到一旁的凳子上,“大惊小怪,别这么大呼小叫的,差点坏了我的兴致。”
吉来错愕不已,顺着皇子妃移动的身影,他看见寝宫的地面上,竟然架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烧烤架,铁皮炉子上火光苒苒,正烤着半只乳猪……那黑烟就是从这来了。
“皇子妃……”吉来哭腔着跟进去,狼狈的不成模样,“您要吃烤乳猪可以直接告诉奴才啊,为何要这么兴师动众……?”一会儿让主子爷看见,一定又会惩罚他没伺候好皇子妃了,老天爷,他这主子,怎么这么不安生啊。
莫梨君晃悠悠的坐在烧烤架旁,“那不一样,御膳房做不出我想要的味道。”
“那……那待会九殿下知道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吉来僵在原地,哆哆嗦嗦的发问,“皇子妃,不然您指挥,奴才帮你烤吧!”
这厢话应刚落,门外便传来矫健的步伐声,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怕我知道什么事情?”
莫梨君冲吉来努努鼻子,真觉得这家伙是乌鸦嘴,竟然说什么来什么。
北堂逸来到寝宫门口,看清的房中的阵势后也一下愣住了,“娘子,你……”
莫梨君没答话,看了看身旁的吉来,“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再不去就要冻死了,换好了再去给我端盆水来。”吉来应话,在九殿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连忙退下去。
待他离开,莫梨君又笑笑的招呼某人,“呃,快烤好了,一会就能吃了呢……”
北堂逸气结,默不作声的走进去,接过她手边的活,“你非要这么折腾吗?这些事让吉来来办,或是告诉我,不是都可以吗?”
温火慢烧,被推到一旁的莫梨君却心火腾起来了,“喂,我就是怀了个孩子,你不要把我当残废好不好!”
“不许胡说。”
“什么胡说,自从我怀孕之后,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出去走走都还要知会过你才行,我已经快要闷死了,之前忍了的就算了,可是现在想吃黑风寨特制的烤乳猪,特制,特制的!那都是特制,吉来怎么会烤?告诉你,你也不会啊,当然要我自己动手了!”
北堂逸与她争辩,“你告诉我,我不就可以帮你做了,娘子,为夫的手艺可不比你差吧?”
莫梨君结舌,却依然继续讨伐不公待遇,“怀个孩子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不说我有十几年内功护身,万事不怕,人家乡野村姑,怀胎十月了还去洗衣服,洗着衣服就能顺便生了孩子,生完孩子还能继续洗完衣服再回家的呢!”
北堂逸听的目瞪口呆,惊愕道:“娘子,你这从哪里听来的,绝不可能!”
莫梨君低眉,好像是哪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好像是有点夸张了……
“哎,总之,你不能限制我的活动自由!”
北堂逸心知孕妇嘴刁,只是不愿意看她忙这忙那的,怀胎三月未过,可不能有什么闪失,缓下情绪开口,“好,那我们得一人让一步,我不限制你,你也不可以太过分。”
达成共识?算打个平手吗?
乳猪烤的喷香,抹上蜜蜡,金黄色的肉诱人极了,莫梨君坐在他身旁流口水,沉默一阵,不由得低声嘟囔,“我们的孩子也要是像你这么倔拗,我肯定会被你们两人气死的……”
北堂逸轻笑,心头涟漪起甜蜜的波澜,“性格像谁都好,为夫都会喜欢。”
过了会又道:“但最好,能是个女儿。”
“女儿?”莫梨君微楞,“可是我想要个儿子。”
“为什么?”
北堂逸不解的问,女儿多好,女儿会跟他撒骄,要是长得像她一些,那便更好了
莫梨君不答,儿子多好,带着能文能武到骄横横的儿子闯荡江湖,多么令人艳羡的事儿。
小夫妻埋头看着烤乳猪,心心念念的开始构想起他们将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