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君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冬猎勉西的北朔大军启程回京。
这场冬猎实在有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太子妃原本没有小产,经假流产的事情一闹,身子一下差了许多,太子面色阴沉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夜便吩咐各营收拾动身,凌厉的风雪在北朔大军启程的当天又呼呼的吹了起来,寒风带着无数晶莹白雪,送走回京的大队人马。
北朔的青色锦旗前呼后应的高举着,回京队伍的末尾位置,李谨霖骑着大马缓步在风雪之中走着,身上的披风盔甲覆满白雪,头盔盈盈泛着寒气,大军行到雪原一处,李谨霖四处搜寻一阵,却见刺客的尸体已经尽数消失了,皑皑白雪覆盖了鲜血的痕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李谨霖在大军一旁拉停战马,怡然矗立在雪道一旁,眉目间凝着一律浅愁,沉默着远眺前方,若有所思着沉默着,想起那个不经意的点水之吻,李谨霖转眸看向身后方,九皇子的马车正缓缓经过身旁。
马车摇曳着渐行着,莫梨君想起刺客的事,掀起车帘张望,刚好遇上李谨霖寻望而来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愣住了,莫梨君笑笑转而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然后对着李谨霖微微点了一下头,才放落车帘钻了回去。
马车渐渐行远,大雪落满车队行人之间的间隙,李谨霖依旧立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大军愈行愈远,冬日冷风不停息的吹嗦着,卷着漫天大雪,渐渐模糊了离人,模糊了视线。
待回到域华城后,已是第四日的清晨了,由于大雪拦路,归程比预计的晚了,所有的人都沉默的回归自己的住所,太子妃被带回太子宫诊治,听说域华城里所有的太医全都留守在太子宫内,里里外外忙碌不已。
另一厢,待九皇子与九皇妃两人回到冷清依旧的玉斛宫时,已是两员伤兵了,北堂逸的小腿伤未好,而莫梨君却在回来的最后一天受了风寒。
莫梨君万万没有想到,在勉西那么冷的地方,她都熬过来了,却在回来的前一天终于病倒……
“以后我再也不去狩猎了!……。哈欠!”
莫梨君边豪言壮语的发誓,边很不雅的打了个喷嚏,想她堂堂黑风寨寨主,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病过,现在来了京都城才多久,不是被威胁,就是被陷害,现在总算华丽丽的被病魔打倒了,一条湿答答的丝巾已经不够她捏鼻子了,很头疼的甩掉丝巾,接过北堂逸递上来的另一条新丝巾。
北堂逸坐在另一旁的躺椅上,递过丝巾后宠溺的微笑,“嗯,听娘子的,以后都不去了!”
偌大的前殿书房成了两个伤兵的专用休憩地,一人一张披着雪白绒毛的暖塌,中间隔着暖屋的炉子,炉子一旁还摆了一张小桌,热茶糕点一应俱全,还摆了几本蓝皮书册,看上去还悠闲惬意的。
莫梨君被头疼搅得头昏眼花,昏沉沉的躺下休息,看着空远的房顶,越想越不对,“北堂逸,我肯定是太享福了,要不然,我以前怎么从没病这么严重过。”
某人不知,在青魁山时,她生个病都还拼了命的去带兄弟们锻炼,病症基本都不会存留太久,一番折腾下来,基本都能好差不多了。
北堂逸闻言笑笑,又端过小桌上,冒着热气的姜汤,“娘子,只是小病症而已,喝了姜汤再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就会好些的,我保证!”
莫梨君想起在黑风寨时,也曾病过一次,当时他不知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大睡一天后却真好了许多,疑惑的邹起眉头,“姜汤里放了什么药了?”
见她看出来了,北堂逸也不再隐瞒,“是能治愈你病患的灵丹妙药,放心吧”
心想既然能治好感冒,也就不拒绝喝它了,莫梨君坐起身稍显不情愿的接过来,呐呐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药?”
“这在民间叫什么?”北堂逸美人靠暖塌上,还很认真的回答着,“哦,对了,祖传秘方!”
莫梨君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什么祖传秘方啊,你兜一圈依旧没告诉我答案!”
北堂逸狡猾的微笑,“娘子,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嘛,以后你都会知道的。”
莫梨君不满意的撅了撅嘴,放下白玉瓷碗,慢悠悠的躺了回去,舒心的叹了一口气,准备好好睡一觉,身旁的人影晃了晃,似有什么动作。
莫梨君抬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的道:“你干什么?”
“娘子,为什么要分躺两张暖塌?你这么畏寒,为夫应当陪你一起睡才是。”北堂逸说的一本正经,已经准备坐过来了,都是吉来那臭小子,现在听九皇妃的话,做起事来比他下的命令还勤快,让他搬两张暖塌还真又弄来一张!
真是多此一举,应该扣他月粮才是!
莫梨君抬起手,“你别靠近我,我现在是病人,你腿上受伤,万一被我传染又生个病,我不成千古罪人?共处一室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再敢靠近,小心我……”
“为夫可没你想的这么柔弱!”北堂逸却不管不顾,一奔跳了上来,挪在她的身旁躺着,心满意足的将她搂在怀里。
“你的手放哪里?”
“哦哦哦……不小心的。”
“……”
莫梨君浑身无力,也只得依着他的性子,窝在他宽广的胸膛前,迷迷糊糊的,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殿外的雪稍稍停了一下,后半夜又胡咧的刮起来,夜寂静的只剩下风声,大雪洗涤归人一路的风霜疲惫,将夜幕拉的越发低沉。
第二天晌午时分,玉斛前殿内的两人依旧舒服的沉睡着,北堂逸被殿外的吵闹声吵醒,看了看怀里的人,见她依旧酣然睡着才稍稍安心,邹眉望向殿外,小心翼翼的起了身,披了黑色裘袄走了出去。
前殿门外,吉来正拦着想要觐见的几名姬妾,吵闹声正是她们闹出来的。
“为何不让我们见九殿下?吉来公公,你怎能这样厚此薄彼,我们也是伺候九殿下的人,难道连九殿下的面都不能见上吗?!”
吉来张开双手拦在门前,“你们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奴才而已,九殿下跟九皇妃一路奔波,现在还在里头休息,你们要见也得等九殿下起来再说,是不是?听我的,你们还是先回去吧,万一吵着九殿下九皇妃休息,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早上了,难道殿下与皇妃还没醒吗?殿下受了伤,我们也是想来探望殿下的啊,吉来公公,你不要骗我们,就让我们进去吧。”说话的是名为满双的官户女儿,身后还跟着其他三个姬妾,周宜兰跟在最末的位置,虽然没开口,却也急切的看着殿门前的吉来。
“满双小主,奴婢怎么会骗你们呢?听我的,你们还是回去吧,九皇妃昨日受了风寒,殿下一早告诉我今日谁都不见,你们再不走,若真惊扰了殿下安寝,奴婢不好交代啊……”吉来满头大汗,一心就想赶这些惹人精速速离去,殿下皇妃不在的这几天,他已经受了不少罪了,现在竟然还得应付她们,他可怎么这么命苦……
正在她们纠缠不清之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北堂逸拄着黑木杖子走了出来,步子沉缓,却带着肃然的冷漠。
冷眸邹眉,淡淡问道:“吵些什么?”
“呀!殿下,”满双一怔,立刻推开吉来迎了上去,身后的数名姬妾一并跟随上来,俯身跪了下来,殷勤请安道:“奴婢参见九殿下!”
“你们为何要见我?”北堂逸俯视身前的一群女人,她们身上的喷香气息乱了晨曦的清新空气,北堂逸嫌恶的捏了捏鼻子,双眉邹的更深了。
满双率先开了口,“殿下,奴婢听闻您在勉西受了伤,心中焦急,所以一早便前来探望,可吉来公公一直拦着我们,所以……”
她身后方的周宜兰不言不语,悄悄抬头看了看九殿下的右腿,雪白的绷带在黑色裘袄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微带忧虑的邹眉,缓缓低下头去。
“是想来看我死了没,还是想来邀宠?”北堂逸冷言冷语的开口,直接了断的挑明她们的真正目的。
满双被问的哑口无言,一下说不出话来,姬妾们沉默一阵,周宜兰幽幽的开了口,“殿下,你的伤口好些了吗?”
她这一问,场面顿时更家冷寂了,北堂逸斜眸打量了她几眼,好似已经认不得这人是谁了,不理会她温暖询问,微微侧身是准备回屋去了,“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别多热是非,玉斛宫可以收留你们,域华城的苍古枯井,也可以收留你们。”
此话一出,众姬妾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苍古枯井是宫内姬妾宫女死无所依的地方,那里的堆积的尸灰数以万计,犹如残破不堪的虫兽一般,贱如淤泥,毫无痕迹的死去!
吉来第一次听主子爷说出这么严厉的话,从前对宫女姬妾,就算犯过再严厉的过错,他都只是一笑带过而已,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主子爷回来后,某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好像变得凌厉,清晰起来了……是他的错觉吗?吉来看着主子爷回去的身影愣愣发呆。
北堂逸关了门,缓步走回暖和的后殿,刚掀开布帘,就听里头的人悠然开口,莫梨君已经醒了,拄手靠在暖塌上,望着回来的北堂逸。
“北堂逸,你还挺绝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