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法鲁丁
四月的一个傍晚,库页岛喧嚣的春风忽然平息了下来。天急剧地转冷,呼呼地刮起了寒风。
黑漆漆的乌鸦挤满了南库页岛城的边缘地带。它们呱呱呱地啼叫着,顺着风吹的方向一批接一批地离开城市,从城市上空飘过,慌慌忙忙去寻找最适合它们落脚的地方。地平线的尽头于是现出了一朵接一朵的乌云。
然而,风刮得更猛烈了,天空低沉下来,稠密的黑云重重地压向大地。
春天的库页岛本是一片深绿的丘陵,现在被浓浓的云雾笼罩着。山坡下有一个城市,都是些轻薄的木板盖成的日本式小房子,它们在风暴摧击下“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城市眼看要被寒冷的风暴毁灭了——许多房子霎时间像一堆木屑,被寒风吹过丘陵,抛入了汹涌的波涛。
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低。灰黑的乌云一堆一堆,像棉絮般缠着还没倒下的楼房。阵阵加紧的风裹着倾盆大雨,向摇摇欲倾的城市泼下来,仿佛是狂风用它无比强大的力量,把整个恶浪滚滚的大海掀上了高空,然后倾落到全岛的四面八方。
我们在新建的二层石屋楼上,观望街道对过的也是新近才建好的房子。这些新房倒不怕冬天的暴风雪,也不怕今天的倾盆大雨。我们可以暂且不计较风暴的狂袭。
我的朋友忧心忡忡,他怕明天去不成亚庭湾捕鱼。亚庭湾现在正是捕鲱鱼的高潮时节,这个时段里捕鱼的人们从清晨忙到深夜不休息——可不能浪费一个小时啊,这时浪费一个小时,那就几天都补不回来。鲱鱼群那浩大的阵势,简直要把海湾挤破。千万海鸭追吃它们,贪馋的鸬鹚黑糊糊的,在那儿飞来飞去,忙不停地捕食鲱鱼。粉红色的海鸥此时在海湾上空表演它们精彩的飞行技巧——它们一会儿像箭一样从空中向海面冲下来,细小的红脚几乎触到水面,一会儿又展开它们的长翅,欢快地大声鸣叫着,向天空疾飞而去。
一条条渔船犁开海湾的波涛向前驶去,后面拖着一张张渔网:这渔网大得能装进几十吨鲱鱼。许多安装在大网上的浮标,在平静的海面看,就像是链子似的形成一个个巨大的长方形。
我们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狂烈的寒风并没有刮多久,约两个钟头后,风就平静下来,暴雨也停止了,接着下起温暖的绵绵春雨。到了早晨,太阳又若无其事地带着柔爱照耀着库页岛起伏的丘陵。淡淡的雾霭从河面上升起来。河流为了趁着退潮尽快地把水泄到大海里去,拼命往海湾里倾注。长满落叶松的丘陵被轻纱般的、黄绿色的烟雾笼罩着,仿佛这些青松都是今天才从地里冒出来似的。
从南库页岛到亚庭湾有一条笔直的、两旁风景秀丽的公路。公路左边是绵延的丘陵,上面长满了苍翠的落叶松,一条浅蓝色的溪流从那里湍急地奔涌出来。右边是一片片草地和一个个小湖,一条叫苏苏亚·盖瓦河的河流一会儿接近公路,一会儿隐进了远处的柳林和赤杨丛林里。
我们在距离海湾还有一公里的地方拐上村道,向亚庭镇走去。我们的前方是一个泥泞的沼泽地,我们得绕过它,于是就向一个有几百渔民在捕鲱鱼的沙滩走去。
我们刚一走出树林,就见一条河流,河水绿蓝绿蓝的,粼粼地在清晨的春阳下闪着光,一下一下,我们的眼睛都感到有些眩晕了。前面,在通往亚庭镇的河边沙滩上,我们看到两条狭长的银灰色丘陵,旁边有很多人,还有许多马车和汽车。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冰坡吧。”司机万尼亚回答我说。
“不错,很可能就是冰坡。”我们同意说。
我们的车驶近一看,不是冰,是堆得有一层楼高的鲱鱼。在这沿海湾的岸边,这宽约50米、长约300米的地带,是一个壮观得令人目瞪口呆的鲱鱼堆积而成的鱼丘——昨晚寒烈的风暴在南库页岛掀起时,亚庭湾有几百吨鲱鱼被抛掷到岸边沙滩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