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普赫莱乔夫
西伯利亚大草原上有一条河——亚雷河。早春时节,我一个人在河谷里走。
草原上四处流淌着冰雪融化后泛滥的水。在一个西伯利亚人叫“湿地草原”的浅水湖上,浮游着一群大个儿野鸭。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小树林向河边走去,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猎到些什么。不经意中,我来到一个养蜂场。这里的树林里放着一排排的蜂箱。不远处,我看见了一个小屋子,是冬天藏蜂用的。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头迎面向我们走来。这个蓝眼睛、白胡子的老者手里拿着一块新蜡板。
“我不是存心闯进你养蜂场来的……”我开口这样表达着歉意。
“欢迎参观!我们这里不常有人来。您请坐,歇歇气。猎到好东西了吗?手气不错啊。”老人看见我肩后的背囊里装着两只公野鸭,就说,“等一会儿,水开了,我们就好好来喝喝茶,聊聊天。”
从他的话里,我知道这位好客的主人叫依万·亚历山大罗维奇。他的白眉毛下方闪动着一双智慧的眼睛,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感觉诚挚和恳切。
正喝着茶,喝着喝着,他就想起一件事情来。
这事发生在大约十年前。那年春天天气特别暖和,太阳把山丘上、谷地里融化的雪水从四面八方急急赶到亚雷河里去。现在我看到的河水,是静静地从一个深渊流到另一个深渊。而十年前的当时,春水激浪翻滚,急流撞碎了坚冰,把大堆大堆的冰块卷向前去。
冲到河床陡峭的地方,冰块就阻塞起来。于是春水就滔滔地朝着养蜂场流来。天快黑时,亚雷河高涨的流水已从河岸满溢出来,向各处奔流,眼看就淌到我们蜜蜂过冬的地方了。当时蜜蜂都在冬季藏蜂房里。
夜里,我和彼奇沙跑出小屋。彼奇沙是跟着我干活的小伙子,十六七岁。夜色漆黑一团,风怒吼着,只听见河水在不远的地方哗哗流淌。
“我的天哪,”我想,“这可怎么办啊?水就要流进冬季藏蜂房里去了!那儿还放着六十几个蜂箱哪。”
我们养蜂场有一只小船,我们就把它拽到屋顶上去,拿一条铁链子把它拴在横梁上。
“来,”我说,“彼奇沙,把蜂箱搬出来,放到房顶上去。”
我们就这样干起来。
水淌得很快,眼看就要流到身边,先搬的10箱已经搬到了房顶,这时浪头已经赶到,水冲进了藏蜂房。我们摸黑继续抢运蜂箱。水浸到了膝盖,随即就升到了大腿处,继而漫到了腰部。我们累坏了,精疲力竭。54只蜂箱已经搬上房顶了!当我们再回到藏蜂房里摸剩下的6只蜂箱的时候,不由得浑身直哆嗦,手脚抽起筋来,人几乎被水漂起来……我们很想搬完,却怎么也来不及,也不能够了。
我寻思着:这6箱蜜蜂反正是没救了,只好等明天再说了。
早晨,天才放明,我就说:“小彼奇沙,我们昨天夜里没把蜜蜂都救出来,那么现在总该去搬出来!”
我们搬完了最后一箱。太阳升起来了,我们身上立刻感觉到了温暖。天空一片湛蓝。亚雷河昨晚的积水泄散了,水位于是开始迅速回落。这时,当我们拉开一箱箱的蜡板细看,我们差点儿哭出声来——蜜蜂都紧紧贴着蜂巢,挤在一起,死了。
“没救了,这蜜蜂完了,抖到河里去吧。”
但是我心有不甘,总还怀着几丝希望。我让彼奇沙把防水布铺在阳光下,我们一起把蜜蜂撒在防水布上。我们把6只蜂箱的蜂统统都抖出来,团在一起。我直盯盯地看着它们,忽然想到拿蜜汁来喷洒在它们身上。我这样想着,就动手这样做起来。记得我听人说过:天冷的时候,蜂箱损坏了,蜜蜂被冻僵了,倒出来的时候,都能听到像豌豆撒地一般的叮咚声。但是它们还没冻死,如在40个小时之内把它们移放到温暖的地方,洒上些蜜汁水,它们兴许就能活过来!是的……那时候太阳暖洋洋的,温度计的水银柱升到20oC以上。
我在防水布旁边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蜜蜂看。过了半个钟头,我几乎不相信我的眼睛!一只蜜蜂伸了一下腿,另一只蜜蜂舒展了一下翅膀,不多一会儿,我的蜜蜂都窸窸窣窣地蠕动起来——它们全复活了。
我高兴得忘记了我的年纪,兴奋得手舞足蹈,腿按捺不住地来回走着。我的小彼奇沙也高兴得又是奔跑又是跳跃。
“这是大自然的一个谜!”他说。
然而我却这样想:或许是蜜蜂成团地挤在一起,互相掩护,被掩护在里面的就能活过来;或许是因为突然的寒冷而一时僵住了,一暖和,就能渐渐复苏。我们找到3个还活着的雌蜂皇,聚合成3个蜜蜂家族,移到蜂箱里。蜜蜂开始骚动——那些被冷水泡了5个小时已经冻僵了的蜜蜂啊!
瞧,生命的力量是多么惊人的强大!
夏天,3个蜂群分箱了,它们所酿的蜜质量一点都不受影响。
“生命的力量真是了不起!”依万·亚历山大罗维奇这样结束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