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一个朋友送我一条半大小狗,西班牙种的,有两只大猫那么大吧,耳朵很宽很大,垂挂到地面——走起路来,前脚会踩到自己的耳朵。
送我狗的朋友给它取了个俄罗斯名儿,叫“乌汗”,而它本来的英文名儿是“杰米”。我不喜欢这外国叫法,杰米,杰米,叫起来不响亮。好端端一条训练有素的小狗,叫个什么杰米,听起来像是叫一只猫咪或一只不起眼的兔子。
乌汗淘气、调皮,老爱骑到鸭子背上寻开心。这鸭子本来腿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有一天,乌汗又骑到鸭背上去了,我们就大声呵斥:“哎,乌汗,你下来!别淘气!”
从此,我们把我们的西班牙种狗叫做“淘气”。
过了些日子,淘气又不听呵斥,整个儿身子又压到了我们那只瘸腿鸭子的背上,而这瘸鸭不压它本来就走路一瘸一拐的了。
“淘气,快下来!淘气,别淘气!”我们大声呵斥它。
可它把我们的苛责当耳边风,依旧把自己的身子压在瘸鸭背上。
就在这时,树篱外有个过路的乡亲喊了一声:“亲家!”
嗨,怪了,一听有人叫“亲家”,它不知怎么的就乖乖地从鸭背上跳下来了。
“亲家,这个叫法好!”我说,“叫起来又响亮又亲昵。咱们就试试把淘气叫亲家吧。”
这时,村子来大街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
我正要告诉乡亲们我们给自己的西班牙爱犬正式取名叫“亲家”时,树篱外的过路人响亮地说开了。
“它是我的小亲亲,不是亲家,也不是哥们儿。”一个说。
另一个很有同感地说:“是啊,不叫亲家,也不叫哥们儿。”
我一听,觉得这简直就是一支有腔有调的歌儿:
不是姑爷,不是丈人,
不是堂亲,也不是表亲……
这以后,好几天没听人议论我们的狗名。可忽然,又从远处穿来一阵说话声:“亲家,亲家,谁跟谁是亲家呀,八竿子打不着哩……”
第二天,淘气又出事了:它追着我们家的猫,直从门下缝隙间追出去,追到屋外。我赶快从围篱门跑出去,放开嗓门大叫:“亲家!”
这时,我的邻里们和鸽子玩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奇怪地看着我:这是叫谁亲家呀?
就在大家惊奇地看着我的当儿,猫绕了个大圈,本想上树的,却来不及了,就又拐回来,狗飞跑着,紧追不舍,差点儿逮住了猫尾巴。这下,大家才从我脸上的表情,才从邻里开心微笑的脸上的表情,从站着观望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中闹明白:谁是我所叫的亲家。于是友人一下哗然爆笑起来,笑声简直十里外都能听见!老的,小的,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对着奔跑的猫和狗叫,有的叫“亲家”,有的叫“哥们”,有的叫“丈人”,有的叫“姑爷”,有的叫“老表”,有的叫“舅子”,有的叫“连襟”……
猫的个儿毕竟小,从门下的缝隙间“哧溜”钻进了屋,感觉到“亲家”的嘴快要咬到自己的尾巴,就纵身一跃,跳上了汽车,“亲家”自然也不示弱,也一跃身,跳上了汽车。猫在驾驶员窗口那里缩着身子,大睁着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冷峻地盯着“亲家”,它微微往后抬起右前爪,就像是士兵往肩后举起手榴弹,好使上劲儿扔得更远。就在“亲家”的嘴尖伸到猫跟前时,仿佛手榴弹嗤嗤响着在眼皮底下炸响,我说:“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亲家,也不是你的什么哥们。”
就在猫弹出爪子,对“亲家”进行还击时,我抓紧时机把照相机对准了这个精彩的场面,“咔嚓”,照了下来,最后我为它们编了一段顺口溜:
不是亲家,不是丈人,
不是哥们,不是姑爷,
也算不上是舅子,也算不上是连襟,
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