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扯开一长串小彩旗,对狐狸展开围猎是逮狐狸的好办法。围住一只狐狸,弄清楚狐狸窝隐蔽在哪里,在地面上拉好一圈绳子,然后在绳子上方的矮树林梢头上扯两道血红血红的三角旗串。狐狸怕彩旗的颜色,也怕彩旗的气味;被吓得胆战心惊的狐狸会拼命寻找这断命圈的出口。出口给狐狸留着哩,可在这出口旁边,在丛密的枞树下,正埋伏着逮它的猎手。
这样的围猎没一次会落空的,比纵狗追猎收获一定丰饶得多。这年冬天大雪铺天盖地,积得很厚,狗一踩进绒绒的积雪里,竟没到了耳朵。当然,在这么深的积雪上纵狗追猎是不成了。有一天,正没主意哩,我对猎友米哈雷奇说:“放狗去,扯旗串,用旗串围猎,这办法任何一只狐狸都逃不过的。”
“真有这么灵吗?”米哈雷奇问。
“就有这么灵。才落下的雪总是疏疏松松的,一踩一个深窝,我们把红三角旗扯起一个圈,这狐狸就落进咱们的手中了。”
“早年,有一回,”我的猎友说,“狐狸困在旗圈里,三天三夜不敢动弹。别说狐狸了,狼都吓得蹲在旗圈,看了两天两夜,傻傻地不敢动一动!可如今呀,野兽都变聪明了,从旗串下方哧溜一钻,就溜得没影儿了。”
“我知道,如今的野兽都不比早年了。”我说,“野兽都能干了。的确有几回,狐狸已经落进旗圈了,却滑头滑脑地从旗串下溜跑了。不过这样的次数到底不多。逃掉的多半是年轻的狐狸,它们简直不把旗串放在眼里。”
“不是不把旗串放在眼里,它们根本不用看,它们有信息。”
“这信息是怎么回事?”
“通常就是传递情报。譬如说,你支上捕兽夹子,那老奸巨滑的,那头脑灵活的,一见前面有个铁疙瘩,就知道是要命的家伙,就避开了。相随而来的其他野兽远远一瞥见,也就跟着绕开了。那么你说,这相随而来的野兽怎么会知道的呢?”
“是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米哈雷奇说,“野兽能读懂。”
“读懂?”
“是啊,它们用鼻子读。这你观察狗就知道了。你一定见过的,狗无论到哪里,碰上木头桩子,碰上叶簇,碰上矮树林,它都会留个记号。别的狗走到那儿,也就知道这记号是什么意思。狐狸、狼就更是时时都在辨别,在读。我们人是用眼睛读,它们是用鼻子读。有的兽和鸟是读声音。乌鸦边飞边叫,在我们人听来它们只是”哇哇、哇哇“而藏身在丛林里的狐狸竖起耳朵一听,立马就慌忙往旷野跑。一只乌鸦在上面叫,下面的狐狸就知道事情不好,即刻撒腿逃命。乌鸦从天空掉落,狐狸就过来用嘴接住。狐狸也真是的,难道你不觉得从乌鸦的叫声中能猜出几分意思吗?”
不用说,我也像所有猎人那样,常常需要利用喜鹊的叫声,可是米哈雷奇说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有一次,他放出去的两只狗都把自己追踪的兔子给弄丢了。兔子像是眨眼间钻进了地底下。这时,另一边有一只喜鹊喳喳个不停。我的猎友躬下身潜近喜鹊,悄悄地,不让喜鹊发觉。可这是隆冬时节,所有的兔子都通身变白了。要等雪全化光,地上再不见哪怕一片积雪,兔子才会又现身。我的猎友往头上的树冠瞥了一眼,看喜鹊究竟喳喳个啥,这时他看见:一只白兔躺在绿草地上,一对黑豆似的小眼珠,乌亮乌亮的,滴溜溜转个不停……
喜鹊出卖了白兔,却同时也向白兔和所有的野兽出卖了人—那发现了兔子,准备开枪的人。
“我跟你说,”米哈雷奇说,“有一种沼泽地鹀鸟,通身黄黄的,个儿大得惊人。你进沼泽地去打野鸭,正猫腰潜行呢,完全出人意料,在你面前的苇秸上蹲着一只通身蜡黄的大鸟,它在苇秸上摇晃着身子,时不时尖叫几声。你继续向前,它就飞到另一丛苇秸上去蹲着,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这是它要通知所有沼泽地上的居民。这时,你瞧吧,野鸭猜到有猎人悄悄向它们接近,于是就”嗖一下远走高飞了,鹤们扇动翅膀,田鹬转眼间窜得没影了。这都是因为鹀鸟的尖叫声。鸟们就这样用各种声音发出别的鸟可以读懂的警报,而野兽则更善于读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