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箭头后,中年人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好转不少。望着秦峰收拾衣物,中年人张口道:“那身衣物立刻烧掉,明天给我买一身成衣。”
秦峰点点头,没有再提钱的事情,血水泼到院子里,衣服朝火塘里一扔,打一壶水继续烧起来。
收拾碗碟的时候,中年人冷不丁问道:“那把剃须刀呢?”
秦峰这才知道小刀是刮胡须用的,面不改色道:“桌子上不是?”未免打草惊蛇,倒烫刀水时秦峰又将小刀不着痕迹地放回桌子上。
这时门环叩门声响起,秦峰心中狂喜,立刻跑过去开门,还没到门口,胳膊被中年人紧紧抓住,只见他神情不容置疑道:“先问一下是谁!”
“是杨姑娘吗?”秦峰大声问道。恢复从横州到屛州时的吃称呼,藉此提醒她有外人在。
柳轻寒没有立刻回答,秦峰又大声重复一遍,柳轻寒这才应一声,开门时秦峰腰间一阵刺痛,不用看匕首肯定抵着,秦峰只得按捺住冲出去的念头,柳轻寒提着剑进来,看到武先生时神情诧异,扭头对秦峰道:“这位是?”
“这位是武先生,武士的武,诗会上认识的朋友,聊得特别投机,可谓一见如故,特意邀请他来小住几天,增进感情。”
柳轻寒向武先生敛衽一礼,“见过武先生。”
武先生将匕首收回袖中,也拱拱手道:“见过杨姑娘,多有叨扰,还望包涵,”又扭头对秦峰道,“也怪我之前没说清楚,在下姓伍,队伍、行伍、伍长的伍,不是武士的武。”
秦峰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见面就下毒、此刻袖里藏刀,还指望能相安无事吗?于是秦峰‘哦,抱歉’一声,转身朝客厅走去,中年人走在秦峰右边,左边是柳轻寒,秦峰进门后伸出左手道:“请!”
中年人没有再喧宾夺主,也没有走向客位,而是微笑道:“我与秦公子一见如故,就别那么客套了,倒是杨姑娘奔波半宿,想必口渴地很,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秦峰不知道柳轻寒有没有看到匕首,当下也不敢翻脸,在主位上坐下,伍先生坐在秦峰下手,柳轻寒微微蹙眉坐在客位上,身上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只见她宝剑靠在桌沿上,“你这一说,我还真有些渴!”说着便取出茶碗,秦峰脸色微变,连忙侧身提着茶壶,先摸摸茶壶壁,便倒水便朝柳轻寒狂使眼色,“水还有些烫,等凉一点再喝。”
柳轻寒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神情微变,接过茶并没有喝,垂下眼睑道:“怎么地上这么湿?”
不等秦峰回答,中年人神情歉然道:“请杨姑娘见谅,在下诗会上饮酒过多,出门时走路不稳,撞翻了秦公子端的泡脚水;路上呕吐时不慎粘在身上,故暂时穿秦公子衣服,是这样吧,秦公子?”
秦峰点点头没说话,虽然是仇人,此刻也有些佩服对方的随机应变,伍先生对秦峰态度不以为意,又扯开话题道:“杨姑娘是凤鸣剑传人吧,岐山老人近来可好?”
“先生认识家师?”柳轻寒惊奇道。
“十年前在下在白鹿城外遇到盗匪,幸好岐山老人出手,我才逃过一劫。”
“也是你福缘深厚,家师身子骨还硬朗。”听说岐山老人救过对方,柳轻寒也颇为自豪,态度也不由得缓和几分。
“白鹿城外,在白鹿城外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啊?”秦峰也显得饶有兴趣道。对方分明认出柳轻寒配剑,故有此一说,反正一时半会上也无法求证,目的是消除或者降低柳轻寒戒心。平日便觉得柳轻寒对那柄剑很珍惜,没想到居然是一把名剑!
“白鹿城外十五里,一个叫简家村的地方,九月初二还是初三,当时天气阴沉,随后便下起大雨来。”伍先生不假思索道。
从对方语气、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秦峰不由得心中惊异,莫非真有这件事?
两人聊着岐山老人的英雄事迹,秦峰插不上嘴也没心思听,还不等秦峰想出对策,伍先生突然又提议道:“水应该烧好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杨姑娘又忙活一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火灾明天再说也不迟!”
一时想不出办法,秦峰正想让柳轻寒离开,敌明我暗让对方心中不安,却被伍先生抢先道出,顿时令秦峰心生警惕起来。他之前去过柳轻寒房间,莫非有什么布置?还是他受伤失血过多,现在有些坚持不住需要休息?本着敌人建议的我必须反对的原则,秦峰连忙道:“也不差这一点时间,说一下火灾情况吧,对了,你没有受伤吧!”
柳轻寒点点头,原来对面火光四起,场面一片混乱,不少窃贼、泼皮无赖趁火打劫,被柳轻寒抓住狠狠修理一通。随着铺兵、里正、消防赶来,人员得到合理分配,火势迅速得到遏制。虽然财产损失惨重,但是平民伤亡较小,见火势得到有效控制,鸡鸣狗盗之徒绝迹,柳轻寒正要回来,一声爆炸致使平民死伤惨重,场面重新混乱起来……
说到这里,柳轻寒脸色微变,望秦峰一眼,眼中闪过震惊神色,秦峰不明所以犹自道:“看你这模样,应该救下不少人吧!”
柳轻寒点点头,脸上浮现悲戚表情,语气也低沉许多道:“救下七名老人和五个小孩,有两个小孩被砸断手脚,两个被烧伤,太惨了!”
说着柳轻寒伸手拔剑,刚想站起来又坐在椅子上,秦峰心中惊骇,还不等开口,伍先生站起来,神情极为得意,大笑数声后道:“要不是你小子自作聪明,她还不会着我的道!”
“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真气在溃散?”不等秦峰询问,柳轻寒已开口质问起来。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也知道我是谁,正是外面要搜捕的人!这盏油灯里添有骨酥筋乏散,专门用来对付江湖高手的,不运功还好,还能保持普通人水准,一运功经脉错乱,连普通人都不如,如今你连站起来都费力吧!”
秦峰惊怒交加,心中不由得万念俱灰,自己中毒不算,还连累了柳轻寒!忍不住怀着万一指望道:“那这茶水呢,你敢说没下毒?”
中年人点点头,“老夫行事素来谨慎,服毒见效最快,壶中自然也有,”说着亮出匕首,在手上把玩着,“倒是你小子令人吃惊,明知道中毒,还多次想杀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柳轻寒怒喝一声,一脚踢在剑鞘上,趁势拔出凤鸣剑,左手撑在案几上,向伍先生刺去!
秦峰见状大惊,“不可!”话音未落,中年人身体一侧,用匕首架住凤鸣剑,随着柳轻寒身体前倾,凤鸣剑与匕首割得哧啦作响,中年人趁势欺身,数指弹在柳轻寒手腕上!柳轻寒再也握不住宝剑,还不等宝剑落地,被中年人反手探身捞起!
柳轻寒跌回座位,剑光在秦峰喉咙间吞吐不定,中年人语气森寒,“不要再挑战老夫耐心,再有半句谎言,便要尔等身首异处!”
秦峰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是端木笙的传人,不少世家子想巴结我,我可以请他们帮忙,最不济我可以求端木笙!”秦峰没有说,刑部的赵秉诚还在枫州,另外药王不日就到,我凭什么向你低头?
中年人目光一凝,眼中闪过精光,神情罕有的严肃起来,“此话当真,你就是那个秦峰?”
“秦峰,杨浅雪,”秦峰指着二人对中年人道,见中年人没有发难,秦峰为增强可信度道:“从王家搬出来,住得离端木笙这么近,便是要随他学武,如此你可相信?”
中年人神情阴晴不定,宝剑缓缓从秦峰喉咙间撤走,突然大喝一声,“你撒谎!”
还不等秦峰反应过来,中年人剑光削来,柳轻寒尖叫一声:“住手!”
预想中的热血冲脑门的感觉没有出现,秦峰只觉得头皮一凉,头发簌簌而落,中年人寒声道:“端木笙根本不曾收徒,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又为何直呼其名,说!”
“我对他有帮助,因此平辈论交,我说过,是传人不是弟子!”秦峰急忙辩解道。
伍先生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审视目光,“你有何能耐,凭什么与他平辈论交?”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中年人沉吟之际,秦峰露出讥讽神色,“不像某些人,自称行事谨慎,却被追杀地如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似乎戳到中年人痛处,气得他浑身颤抖,脸上露出狠厉神色,宝剑刺向秦峰,秦峰神情不变,身体纹丝不动,他决定赌这一回!突然,秦峰觉得胸口一痛,蓦然睁大眼睛,柳轻寒惊叫道:“不要!”
只听中年人嘲笑道:“不谈过往,现在,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空荡荡的感觉逐渐消失,秦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只是胸口微微刺痛,只见宝剑插在地上,剑柄犹在颤抖不休!
试探以秦峰完败告终,本以为历经生死能从容面对,却在最后一刻产生恐惧,低估了别人,高估了自己!同时,如此肆无忌惮地挑衅中年人也没下杀手,明显不为破坏端木笙封赏大典,而是有求于端木笙!
中年人回到座位上,肆无忌惮地盯着柳轻寒看,之后对秦峰冷酷道:“小兄弟再不识趣儿,别怪我辣手摧花!”之后便抛出了一系列要求,比如近日不得会客访友、出门要经过他同意、两人必须留一人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