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大喇喇在主位上一坐,给自己倒杯茶,开始饮用起来。喝了几口热茶,见秦峰还杵在那里,于是命令道:“去生火做饭,我晚饭还没吃,另外,多烧点水!”
秦峰冷哼一声,捡起木盆朝厨房走去,从火塘中夹出一块火炭,吹出火焰,点燃灶头上的油灯,厨房里顿时明亮起来。朝火塘里添几根柴,从水缸里舀一壶水,架在火塘上,开始烧起水来。
服下毒药后不久,秦峰腹中翻滚,很快便灼热起来。见火势越烧越旺,秦峰盘算着冲出去,将官军带进来,来人出现在门口,“我大概要住五到七天,从明天起每顿饭必须要有酒有肉。”
秦峰闻言伸出手,“钱呢,你不会想白吃白住,还花我钱吧!”
“怎么,连命都保不住,还在乎这点钱?”来人靠在门框上嘲讽道。
“我观阁下虽然落难,行事还算周密,想必大有来头,怎么,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吗?”秦峰也冷笑道。言下之意你现在如果不讲道义,那五日后解毒就是空话,不如大家一拍两散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人语气生硬,说着抛过来一锭银子,“你这么爱财,早晚死在钱财上!”
见来人有所顾忌,秦峰心中放松些许,觉得现在冲出去风险太大,还是设法提醒柳轻寒吧!来人离开,秦峰打开锅盖,锅里有不少米饭,还有两盘菜,两荤两素装满两个碟子,分明是柳轻寒担心秦峰诗会上没吃饱,给秦峰留的。
秦峰盛两碗饭,将饭菜端到客厅桌子上,这时客厅里没人,推开卧房门,里面漆黑一片,秦峰不由心生疑惑,走到院子里,柳轻寒房间透出亮光!
秦峰放下碗筷,来到柳轻寒房间,来人手持油灯,正四下打量着,见秦峰进来,劈头就问:“她是你什么人,怎么晚上还出门?”
“她是我表妹,可能救火去了。”秦峰一时想不出好的借口,于是‘实话实说’道。
那人点点头,“那她一会儿回来,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直接擒下,逼问解药!秦峰心中暗忖,嘴上却道:“说你是我诗会上认识的朋友,聊得特别投机,邀请你来小住几天。”
“理由尚可,那就这么办吧,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来人斜睨秦峰一眼道。
两人回到客厅,那人将油灯放回卧房,见桌子上已摆好饭菜,来人在主位上坐下,摘下面巾,露出一张俊朗却沧桑的脸。只见来人约三十五六岁,额头开阔,双眼炯炯有神,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脸色格外白净,上髭浓密,打理得整整齐齐,下须稀疏,刮得干干净净。加之身材高大健壮,朝那里一坐,便生出久经生死、执掌杀伐的气度与威严。
坐在椅子上那一刹那,中年人露出疲惫神色,注意到秦峰目光,疲惫如雪消融,上身挺得笔直。
秦峰端起碗,腹中滚烫不可遏制,额头冷汗涔涔,连忙放下碗筷,右手按住肚子,中年人瞥秦峰一眼,大口吃起菜来。
很快,滚烫变成剧烈疼痛,秦峰浑身汗如雨下,弓着腰朝茅房跑去。几分钟后续扶墙出来,一副虚脱的模样,他几乎肠子都拉出来了,痛苦却不减分毫,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绞痛更加剧烈!
痛苦使他几欲在地上打滚,可是他忍住这么做的冲动,别低头,尊严会掉,别流泪,敌人会笑!他只能咬紧牙关,用力按着肚子,几乎蹲在地上,一步一步向石桌挪去!
刚在石桌上坐下,中年人来到秦峰面前,饶有兴致地望着秦峰,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年轻人往往怀有侥幸之心,然而现实总会令人清醒,”说着掏出匕首,扎在秦峰脚边地上,“你可以自行了断,若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此刻,秦峰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崩飞多处牙龈,左手紧紧抓住石桌,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害怕一张嘴便要求饶!只见他紧紧盯着匕首,却并没有拔出来,心中唯有无边怒火和沸腾杀意!
十分钟后,腹中翻滚减弱,绞痛迅速消失,这时水早已烧开多时,发出呜呜响声,中年人捡起匕首,转身回屋时道:“把开水拎进来,带上盐!”
秦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挤出脑中昏眩感觉,还没休息几分钟,客厅中传来催促声,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将开水和盐带进去。
只见两盘菜已所剩无几,同秦峰饭碗被放在一边,秦峰放下水壶和盐,“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老夫姓武,你可以叫我武先生或武前辈,”说着露出嘲讽神色,“之前不问,是因为根本就不想知道,对吧!”
见秦峰沉默不语,中年人端起饭碗又放下道:“桌子收拾一下,端半盆凉水、拿两个大碗进来!”
秦峰提着冷水进来,中年人在朝茶壶里添水,接过两个海碗,用开水涮一下,涮碗水泼在地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合着两根长布条放在空碗中,又朝另一个碗里倒一把盐,朝两个碗里注满开水,将剩下的开水倒入凉水中,又将脸盆放在椅子上。
做完这些事后,中年人转过身解开上衣,语气森冷道:“衣服用刀片划开,把我背上箭头挖出来!”
随着中年人转身,秦峰睁大了眼睛,心中却满怀快意,只见中年人左肩胛骨处殷红一片,赫然插着一支箭,只是箭杆已经折断,依旧有鲜血渗出来!
秦峰早就嗅到了血腥气,也看到中年人脸色苍白,只是中年人拿着油灯,背后处在阴影里,又特意不让秦峰看到,所以一直不知道他伤势情况!
秦峰走到那人身后,只见箭头完全没入肉中,衣服卡在箭杆上,于是用筷子从碗中夹出小刀,“你拉拉住左边衣袖,”小刀很薄也很锋利,毫不费力在衣袖与后肩缝线处划开一道四寸长的口子,又横向划出一道五寸长的口子,才将外衣脱下来。中衣与里衣也如法炮制,只是靠近伤口处衣服上都是血,衣服料子又非常光滑,很难使得上力,因此费了一番手脚。处理过程还算顺利,期间发生过四次手滑,衣服拉扯着箭杆,中年人疼得冷汗直冒,不过却并没有出声,第三次时直接将匕首亮出来。
见小刀异常锋利,秦峰便想报仇雪恨,小刀太短,从背后朝心脏捅很难奏效,割断颈动脉倒是不错选择。可是秦峰不清楚颈动脉方位,出手只有一瞬间机会,中年人脱上衣时秦峰洗净手上血迹,不着痕迹地朝脖子摸去,心脏跳得砰砰作响,可能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平时很容易感受到的脉跳居然没摸到!
中年人脱下上衣,侧弓着身,伤口靠着灯光方向,双手泡在热水里。只见伤口并非圆形,而是一道口子。见体外箭杆还有三寸长,没有碍事的衣服,秦峰想直接将箭杆拽出来,手刚抓住箭杆,中年人扭头怒喝道:“你要做什么,箭头上有倒钩,用小刀沿着伤口扎进去,碰到箭头或骨头为止,伤口两边划一刀宽,然后再拔出箭头!”
“自己不提前说,还怪别人!”秦峰没好气道,将木制箭杆扔在地上,小刀扔碗中烫一下,开始开刀取箭起来。小刀划开皮肉的感觉非常奇妙,不同于裁纸般的顺滑,而是有几分飘忽之感。秦峰一边切肉,一边用手指撑开伤口,森白的骨头隐约可见,鲜血欢快地流淌出来。中年人汗如雨下落在水中,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由于在仇人身上开刀,秦峰心中没有半分负担,开始只割半刀宽,拔箭时果然不行,中年人疼得直抽冷气,秦峰立刻停下来,又割了半刀宽,没想到还是不行!见中年人匕首在水中晃动着,秦峰得理不饶人道:“你给别人拔过倒钩箭头吗,”见中年人沉默不语,秦峰心中有数,“伤口开得够大了,箭头卡在骨头缝里,应该是发生了偏转,想挖出箭头得划交叉伤口才行!”
黑衣人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这次秦峰再没有作怪,沿着箭刃方向两刀划下去,小刀朝盆里一扔,洗净手上血迹,抓住箭头细铁条一把拽出来,中年人痛得大叫一声,顿时鲜血飚射!
这时桌上盐水温度正合适,让中年人摆好姿势,脸盆放在身下,秦峰双手撑开伤口,整碗水朝伤口冲去,中年人疼得浑身颤抖,却依旧一言不发!
冲完伤口,中年人递来一个瓷瓶,秦峰连瓶中药粉全部倒入伤口中,中年人从碗中捞出布条,挤出水分递给秦峰,示意秦峰开始包扎,秦峰好心提醒道,“你伤口这么大不缝几针吗?”
中年人扭过头,脸上满是汗水,略感惊诧道:“你做什么的,怎么会缝合伤口?”
“见别人缝过,跟缝衣服差不多。”其实是秦峰小时候受刀伤,没打麻醉缝了几针。当时因为流血过多,伤口已经麻木,缝合时只有一点点刺痛,还被医生赞意志坚定。
药粉倒下不久,伤口流血便迅速减轻,秦峰不由赞叹药粉神效。小刀洗手时已经捞出来,藏在秦峰腰带里。好心提醒并非动了恻隐之心,因为缝合伤口是个细致工作,需要不短时间,拔出箭头后心情已平复下来,应该能摸到动脉并一击致命,最不济拖到柳轻寒回来也挺好,不是吗?
中年人扬起眼珠,神情平静道:“两个房间我都看过,连剪刀都没有,哪来的针线?”
“我表妹有针线,要缝我现在去找,不缝就算了。”秦峰心中有些紧张,嘴上却满不在乎道。
中年人略一思索,便直起腰摆手拒绝道,“你笨手笨脚的,又没缝过伤口,还是直接包扎吧!”
秦峰心中叹息一声,接过布条看过长短,将短布条叠成方块垫在伤口上,长布条在左腋到右肩处绕两圈绑个结。染血的衣服明显不能穿了,秦峰只好拿出衣服让他换上。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体型却差距颇大,因此衣服崩得紧紧的,对此中年人颇为满意:“衣服料子不咋样,大小却正好,防止布块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