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叫好声!
秦峰不明所以,身子朝右边那人侧过,“请问兄台,他这是在干什么?”
“好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右边那人满脸赞叹神色,在秦峰呼唤声中扭过头,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鄙夷神色,却还是耐心解释道:“行酒令啊,”见秦峰不明白,略作思忖道,“编钟全响表示要挑全场,令已限定在那五字内。”
秦峰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打通关,酒令类似于猜拳,能对上算赢,对不上得喝酒。秦峰想了想又道:“这么多人,看一个人表演,不妥吧!”
“有何不可?”那人讶然,“不会浪费时间的,要在钟声内对上,大部分人都得喝!敢敲响全部编钟的,岂能没点真才实学?”
“醉瑶台,台上风光熏人醉!”对面那人迅速对出,神情却有些紧张。
青衫士子摇摇头,“酒兴未浓,熏字不妥!”那人倒也光棍,一饮而尽,边上立刻有侍女满上,又是一饮而尽。
有第一个当炮灰,第二个明显要从容很多,“明月楼,楼上歌舞迷人眼!”
青衫士子略作思忖,“善!”说完一饮而尽,又走向第三人。
“秦楼月,月下士子恋翩跹!”第三人自信满满吟出,青衫士子又是一杯饮下。
………………
秦峰渐渐看出门道,行酒令作为一种游戏,对答案并不苛刻,前半句尾字与后半句首字一致是硬性要求,对联应景通顺就行,并不要求典故对仗,要是严格,目前没一人能对上!因为要求不严,所以速度很快,不时有人捶胸顿足,明显所想被前人说出。同时,用醉代酒,余音、清影代歌舞,琼宇、瑶台指高楼也是可以的。
“一句话要干翻,哦,斗遍全场吗?”见场上不少人自始至终不住摇头,秦峰再次开口询问道。
“有人接令就会改,需要词理俱佳,非学识精深不可。”那人耐着性子解释道。
已谈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峰多少有些底子,这句话意思上能对上,但是明显不应景啊!一听就是来砸场子的!并且格式上也对不上,‘逢知己’对‘不投机’能行吗?
“醉倚楼,楼藏仇寇三步远!”本来就为吸引注意力的,因此片刻后轮到秦峰,秦峰来这么一句。青衫士子一愣,周围人纷纷变色,低声谈笑声消失,霎时安静下来。
格式上完全对上,道理上也讲得通,有瑕疵,最主要是不应景!见周围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秦峰面不改色,又重复一遍,青衫士子才反应过来,举杯一饮而尽道:“善,可有意接令?”
秦峰点点头,青衫士子转向左边那人,“月下高楼,醉眼看花,酒不醉人人自醉!”
毕竟过去这么久,右边那人已想出对策,被秦峰这么一搅合,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似乎被人说中心思,片刻之间哪来灵感,只能举杯认罚。
这时候,半个时辰过去,伙计提着马鞍上来,在门口探头探脑朝里看,秦峰弓着腰做手势,意思是让他把马鞍放在门口,可是那人似乎看不懂,秦峰无法,感觉没多少人注意,迅速离席将马鞍带进来。
刚将马鞍靠在门口,屛州郡王眼尖,“秦峰,你手上拿的什么,要表演什么绝活儿吗?”
见王志远笑容消失,不少人露出玩味神色,秦峰心中忐忑,和旁边的人一直聊天多好啊,理我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道:“我得马鞍一副,稍后请大家鉴赏一番!”
一轮很快过去,转眼间轮到评委席,王弼与何仕圻赢得满堂喝彩,屛州郡王一饮而尽,名士郑广元哈哈一笑,“灯前阶下,迷心观舞,舞不迷人人自迷!”领舞之人是一位绝色美人,据说是揽月楼的花魁,容貌、身材、歌喉均为极品,连秦峰也觉得惊艳,四名伴舞也长得清秀可人,不少士子频频窥视,边上几人更是借机勾搭,郑广元指的便是这个。
青衫士子退下,秦峰上前敲响编钟,待众人安静后高声道:“偶得上联,烟锁池塘柳,求下联!”
哗众取宠不是秦峰的性格,此刻却拿出来搏人眼球,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不尽快解决怕是后患无穷!因此来之前向柳轻寒询问过,中土同样有五行八卦之说并且这五个字偏旁与汉字一致,用千古绝对来引人注目,带出正题!
场上一片寂静,众人等着他划定范围,秦峰站在编钟旁却住口不言,半晌也没上场的意思。于是,不少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有人沉不住气道:“雾迷津渡舟!”
“风动楼檐铃!”
“燕鸣檐下巢!”
很快便出十来个下联,秦峰只是微笑摇头,王弼眉头微皱,一拍大腿,“五字囊括五行,好联!”
经王弼这一提示,众士子纷纷反应过来,各个绞尽脑汁地想,一刻钟就这么过去,也没人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王志远思索半晌终无所得,见气氛有些压抑,于是起身举杯道:“吟诗作对图个消遣,讲究兴致才思,一时对不出实属正常,望诸位举杯共勉!”
两杯酒饮下后,秦峰回到座位正要坐下,屛州郡王声音传来,“秦公子来自青丘,听闻北国文会多谈论朝政国策,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就是秦峰要的结果,用绝对来打断诗会,自然有人引出新话题,不然谈论起歌舞字画,哪有秦峰说话的份?
“好,”秦峰端一杯酒走向场中,侃侃而谈道:“自中土统一以来,没有朝代能千秋万载,动荡败落根源不过以下几点,或外戚、或后宫、或宦官、或文臣、或武将、或藩王,外敌入侵或天灾反而占少数,何也?”秦峰打量着众人,众士子神情不变,台上五人却纷纷变色,有些坐立不安起来,秦峰微微一笑,“不过因帝王年幼或病重,权力移予亲近之人而威势日盛,导致人心思变而已。因此有计划有组织地自上而下进行权力交接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础!”
“东南有云梦之国,三代以来皆为禅让,便是秦公子推崇之法?”对面首席那人起身,闻言不以为然道。
“父死子继,世之纲常也,公子之言有悖人伦,大谬!”前面次席也出言辩解道。
秦峰正要解释,屛州郡王起身,啪啪啪鼓起掌来,“你讲得大家都明白,可惜人心易变,退下吧!”
“无非忠孝而已,雄才大略者,当开天下先!”秦峰盯着屛州郡王道,躬身一拜,朝座位上走去。
在大庭广众下议论这种话题,大家都顾虑重重,秦峰刚到座位上,却听何仕圻道:“秦公子,北国文会都谈这些吗?”
“当然不是,不过在下偶有所得而已。”秦峰大学时对历史感兴趣,经常和同学交流,这些是讨论的产物。他却不曾想过,《史记》通古今之变,《资治通鉴》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都没讲出来?
“你说得倒也新鲜,还有别的观点没有?”何仕圻点点头不再言语,郑广元突然开口道。
“圣人制礼作乐,道在宜民,”秦峰想讲法,却不知法为何物,于是接着白话道,“行政、军事、监察三权分立,为社稷鼎之三足,看似牢固实则脆弱,行政、军事受到制约,监察权却不受监管,或者说也无法监管,如此三足怎能分庭抗礼?在约束中行使权力,在行使中约束权力,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互相制衡,方为治道……”秦峰解释完三权如何实现分立与制衡后便闭口不言,他当然还有一些想法,怕画虎不成反类犬,直接抛出干货,尽管这样,众人也神情凝重,良久不语!
再看屛州郡王,已经是两眼放光,最先回过神来,“那你置军事于何地?”
“和平,哦,太平时期,领兵与调兵分开,如今只能定时轮换。”秦峰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立法衙署能一直存在吗?”何仕圻眼中满是怀疑道。
“没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时代在进步,会出现新行业;漏洞会不时出现,需要一直修补,立法机构当然会一直存在,只是后期规模缩小而已。”
越来越多的人咀嚼出味道,加入到辩论的行列中,秦峰神情越来越谨慎,关于具体设置一律回答‘需要雄主、大贤与人杰把握好分寸’。参加这个聚会,鉴赏马鞍是头等大事,其次,知己难求,多少要尝试一番!涉及具体操作,秦峰只想出一小部分,索性一点都不说,说多错多啊!那些真正有远见的人,不会看不出其中价值的!
“如何解决文臣武将贪污问题?”王弼突然开口道。
“立法如堤坝,行政为河水,司法为闸门,若水位无故降低,则堤坝有疏漏;若水位无故升高,则司法出障碍,谁出问题谁担责啊!”
………………
于是,一番辩论下来,众人发现秦峰只说了两条,监察权不应成为独立权力;在约束中行使权力,在行使中约束权力。大部分人振奋无比,少数人兴致索然,却没有人流露不屑神色。但不管怎样,大家都正视秦峰起来,就连王志远,也是一脸惊诧表情。
在辩论中,秦峰看到张弛,就坐在对面,位置比秦峰靠前。一炷香时间过去,秦峰拱拱手回到座位,王志远起身高声道:“惟楚有才,于斯最盛!可有人杰发一家之言?”
话音刚落,对面首席立刻站起来,挑衅地望秦峰一眼,谈论起土地赋税制度来。讲得很具体,还引经据典,论证严密,质疑之人并不多,很快赢得一阵掌声。随后又有几人上场发言,都是一些类似青苗法的具体条目,可行性自然不差,引起阵阵称赞与掌声。
诗会变成文会,开到这里,气氛彻底热烈起来,众人三五成群讨论起来,有研究的赢得喝彩,临时发挥的难免漏洞不少,闹得灰头土脸。而这其中,屛州郡王不时发问,往往切中要害,展现出极强的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