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制度法令,对诗词没兴趣,看来胸怀大志啊!秦峰边看场上众人表演,边留意着屛州郡王动静,这时一名护卫大步走进来,“启禀王爷,邵先生赶到,说有要事相商!”
“你先退下!”屛州郡王摆摆手,对场中士子温声道“你接着说!”
待那名士子说完,屛州郡王起身,向场上众人拱手道:“诸位俊杰见识不凡,也能切中时弊,令本王大开眼界!孤很想和大家好好聊聊,可惜有事在身,只能等下次了!”
见屛州郡王要走,众人纷纷起身欢送,屛州郡王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送,走到大厅中央时扭头道:“那个秦峰,你来最晚罚酒还没喝呢,别想着混过去!”
秦峰笑着点点头,与大家一道将屛州郡王送到楼下,留下歌妓面面相觑。
本来以为就此散场,没想到大家又纷纷折返,王志远吩咐上几个干果蜜饯,歌妓继续唱歌跳舞,诗会又重新热闹起来。只见一名士子上前向评委敬酒,同时从袖中掏出纸张递给评委,王弼接过传看起来,还不是指着其中片段与其他两人说两句,又与士子交谈起来。秦峰起初有些不明所以,随着士子陆续上前,秦峰才恍然大悟,那几张纸是诗稿!
习惯果然很好很强大啊,诗会又回到原本轨道!点评后不少士子面带喜色,返回与同窗交流,谈到得意处眉飞色舞,忍不住吟唱起来!秦峰只觉得大开眼界,想想也觉得正常,一旦开启斗酒作诗模式,才思敏捷的还好,能保证正常水平,酝酿推敲类岂不大失水准!
其中一首诗迅速传开,也引起秦峰注意,叫做《鸟鸣涧?秋山》,是一首五言绝句,内容为:‘月出红叶落,夜静秋山空。人闲惊山鸟,时鸣秋涧中。’秦峰乍听便觉得有些耳熟,半晌才记得这么一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如此相似,必有蹊跷!秦峰心中凛然,正准备一探究竟,这是张弛端着酒樽过来,“秦公子,想不到你竟有此等见识,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秦峰连忙谦虚两句,表示也是听别人讲的,迅速引开话题,打听到《鸟鸣涧?秋山》的作者叫唐玉麟,也是今年秋闱举人,敲编钟的青衣士子为丁旷,家境贫寒却好美酒,酒兴浓时常有佳作,因此文会都会请他。
“不知这诗会过后还有什么节目?”秦峰与张驰干一杯,随口问道。
张弛撇撇嘴,“那得看情形,若佳作频出,大家兴致高涨,擅画者挥毫泼墨,擅书者笔走龙蛇,结集出版也说不定,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秦峰一听有戏,诗会这么多人参加,不可能由几个才学出众的出尽风头,说到底诗会不过是一种社交活动,而不是比赛竞技,行酒令并不严格便是明证。看来只要有些才艺,便有表现机会,比如说弹琴、吟诗作对、书法、绘画这些,金石估计也不少见,只不过圈子要小很多而已。
秦峰刚理出头绪,这时孟仲允端着酒樽过来,笑着对秦峰拱手道:“秦公子才思敏捷,可有佳作让我等瞻仰一番?”孟仲允便是对面首席,次席叫冯养浩,秦峰这边首席叫王渊,次席叫曹三省,均为场上士子中的翘楚,也是本次秋闱的前十名,明年春闱金榜种子选手。
声音很洪亮,周围人纷纷停下交谈,连评委席也停止点评,循声望向这边。秦峰眉头微皱,觉得这人说不出的讨厌,本来就没打算用古诗扬名,更何况听到唐玉麟那首诗后,秦峰心中有些不安,因此没有贸然接下,于是微笑着婉拒道:“在下不擅吟诗作对,让公子见笑了。”
“秦公子休要推脱,酒令难倒全场,莫非非公子所得?”孟仲允面色假装不悦道。
还没等秦峰回答,曹三省声音传来,“据说北方士子胸怀天下,秦公子更是见多识广,吟诗作对不过怡情而已,秦公子莫非看不上?”
这时唐玉麟看到这边动静,人还没到话先传来:“屛州郡王前脚刚走,秦公子便不善诗词,莫非也要随郡王而去?”嘲讽意味显露无疑,令秦峰火气蓬生,服软的想法不翼而飞,于是笑容消失,针锋相对道:“不过灵感偶发而已,本不愿在方家面前献丑,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先抛砖引玉,再洗耳恭听诸位大作了!”
秦峰脑中急速转动着念头,心中却破口大骂,狗屁名门望族子弟,一点胸襟气度都没有!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酒令太难令这些人颜面无光,看来要诗词上找秦峰出气啊!或许,王志远也认为秦峰故意破坏吧!
见场上目光被吸引过来,数息过后,秦峰将樽中酒一饮而尽,缓缓开口道:“十天前天还没亮去横东县,出小镇经过一座桥,偶得两句,鸡声茅店月,人际板桥霜。一路上尸骨遍地,心生感慨,碧火岗涧现,狼嗥惊,狼嗥泣鬼神!”一开始想用‘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但是跟前句犯冲,急中生智创出后句,刚好跟前句形成对比!
名句刚出口,三名评委神色微变,秦峰心中振奋,萌生出打击大族子弟气焰的念头,趁着大家咀嚼时机,不紧不慢又抛出几句,“几天前从屛州到枫州,晚上歇在一块沙洲上,睹物思情,得绝句一首,”缓缓扫视场上众人,王志远嘴角露出苦笑,众人看戏神色消失,远处性子急的便催问起来,于是秦峰叹口气,“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这首诗秦峰冒充近作,说完全场鸦雀无声,其他人还在沉吟之时,孟仲允率先反应过来,“今天才是满月,来枫州时还是半月吧,如何感到月近人?”
秦峰闻言一愣,没想到对方在此处发难,顿时有些措手不及,紧紧地盯着对方,心中反复思索着诗句内容,就在众人渐生疑惑时,秦峰脸上露出笑容,侧身向下做个捞起动作,“如此,你可明白?”
有几人眼带笑意,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孟仲允也不例外,皱着眉头道:“别转移话题,这能表现什么?”
秦峰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月高悬,倒映在江水中,人与月不过咫尺之遥,你觉得还很远吗?”
孟仲允被秦峰反问一句,脸上有些挂不住,犹自质疑道:“这点暂且不谈,你年纪轻轻便周游诸国,有何愁又添新愁?”
“其一,前诗已言明,公子眼中莫非只有金榜题名,对庶人死活视若无睹么?其二,想必你也知道我目的,名医好求,药王难寻,难道不值得为此发愁吗?”
“你撒谎!”孟仲允厉声指责道,“这首诗明明是我族叔孟浩然上个月坝州访友所作,许多人都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安敢欺世盗名?”
孟浩然?秦峰被惊得一个趔趄,好在腿脚不便有目共睹,借机扶着案几拍打着腿脚,心中迅速思考着对策,想到刚才抛出绝句时众人表现基本正常,那么这个许多人或许并不多,不外乎孟家族人与孟浩然坝州朋友而已,此时此刻,若承认欺世盗名只能夹着尾巴逃走,从此沦为枫州笑柄!而这个孟浩然也着实可疑,听到名字瞬间,秦峰几乎以为穿越到唐朝!瞬间反应这不可能,穷究孟浩然也无济于事,如今之计,只能嘴硬到底了!
“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我!”秦峰怒极生笑,“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句为再下得意之作,思索到半夜才定下,一个晚上没睡好!既然你族叔有此等才情,想必名扬天下,那在座诸位怎么没听过?”说着环视场上众人,见有三个人要张嘴,随即补充一句,“还是说,那首诗与我不过相似而已!”
这番话说完,那三个人神情犹豫,颓然坐下没有反驳。秦峰心中大定,即便孟浩然重生,该诗无典故、无对仗、不押韵,想传世也要改很多遍吧!孟仲允进退两难,王弼要三人直言,三人表示大意相同,用词略有差别。果不其然,那人原诗为:移舟泊烟渚,日暮新愁生。野旷天低树,江清月映人。
众人看着孟仲允与秦峰二人窃窃私语起来,连郑广元与何仕圻也在交谈着,看到三人进退两难,秦峰心中暗爽,嘴上却毫不留情道:“有诗以来诗篇不可胜数,月下泊洲也很寻常,前人便有类似诗句吧!没有才情,连故纸都随风消散,又有谁会记得呢!”
唐玉麟冷哼一声:“两首诗仅两字之差,人家诗篇在前,说你没借鉴谁信?”两首诗水平有目共睹,于是抄袭便变成借鉴!
秦峰呵呵一笑不予置辩,这时王弼发话道:“争论这些无意义,秦公子想正名也简单,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吧!”
秦峰对王弼拱拱手道:“多谢前辈美意,此刻在下并无兴致,我想先静一静,赋诗稍后再说吧!”
说完便向阳台走去,夜晚冷风吹在身上,令秦峰酒意消散大半,凭栏望远,万家灯火陆续熄灭,向下望去,揽月楼依旧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栏杆冰冷,连地板都有些绵软,似乎下一刻就要垮掉!往日五层楼高不值一提,今天朝下望却有些眩晕,如同晚上的文会,给他一种空荡荡的不真实的感觉,没交到朋友,没解决危机,似乎赢得些许虚名,当然争议颇多,也得罪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