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吃的青菜,就只有青菜,就着青菜吃了小半碗的饭,宁治还在想着昨晚的吃食,起身,微冷,有雨下,很小的雨,轻轻的落在竹叶上,像微风样抚摸着,然后竹叶缓缓落下,宁治穿起衣袍,一席白服,是白色的长衫,离床,折被,看着从临安穿来的衣袍,洗了数次,昨日阳光已晒干,窗外有小雨,屋外有白花,白色小花,竹叶落下,竹林开花。
宁治拿着那把青色的纸伞,握着竹柄撑开,挡住了雨,挡住了花,挡住了天,也挡住了这十四岁的身躯,渐渐走向那教书的竹屋。
竹屋外站着两个人,用手挡住了宁治的去路,宁治收起雨伞,那两个人看着宁治的雨伞,那把青色的纸伞,看着那把纸伞流落下来的雨滴,滴在竹屋的竹板上,流向土壤。
那两人手放下了,在看到纸伞的那一刻,宁治握着伞柄走进了竹屋内,首座上有三块牌子,西凉国主王晚,西凉国后周景景,西凉太子王衣,宁治放下竹伞,拿起香,对着三块牌子,分别行了礼,敬了香,走向台下,寻一坐位,坐了下来,宁治没说话,他没看到苏红云,他没看到那位长发及胸的女子。
陆续有人来,宁治来的较早,所以,在这竹屋观察的就久了,共三十七人,有三十六人是一百零八庄的代表,在首座旁有一人,他在首座下放了张竹椅,他们拿着香对着首座的牌子敬了香之后,对着竹椅上的人行了礼,他是老人,看起来像老人,白色的长须,庄严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流下的纹路,皱纹很深,深的掩盖了脸庞上的伤疤,由脸及脖颈处的疤痕,宁治没有向他行礼,他不知道他是谁,他在等他们对话,想看出他们是谁。
敬香结束了,窗外的雨还在下,叶还在落,花还在飘,台下加上宁治也是三十七人,他们三十六人互相注视着,互相推诿着,还是有人经不住揶揄,对着竹椅上的老人,说道,“卫大人,今日清明,皇陵已开,我们来祭拜了。”
竹椅上的老人没说话,轻轻嗯的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是开口说道:“给了你们敬香,有什么说开吧。”
从中站起一人,对着老人正了正长衫,向着首座的竹牌行了三个礼,对着竹椅的老人说道:“凉山之上的那位过分了,且不提越来越严重的月份,将我们三十六人,与其他七十二庄的子嗣困住在皇陵,算什么事呢?”
竹椅的老人站起,看着他说道:“他要复国,必然要钱,困住你们在这,你们总得抽时间来看看我这老头子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了会儿,那人在犹豫,那人在挣扎,那是上去抱拳对着竹椅上旁的人道:“卫大人,我是武将之子,我不懂那些谋划条件,但是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个交待不是,凉山之上,夜夜灯火,清明时节也未休,这是要复国,即使复国,复的是谁的国。”
那位卫大人看着首座的竹牌,楞了楞神,说道:“既然是他复的国,自然是他的国。”
“我们找到了那把折扇,卫庄大人。”
卫庄眼神很浑浊,这是充满阅历的眼睛,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脖颈处的伤疤,口里喃喃自语,“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停了许久,他对着其他人道:“你们都知道了?”
“卫庄大人,我们都知道了”
“那把她叫出来吧”
苏红云从竹屋的侧窗翻了进来,对着卫庄轻轻行了礼,说了句:“爹爹”
卫庄答应了一声,便没了话语。
他们在讨论着取凉山的方法,因为凉山之上也应该知道了那把折扇,这把身份的折扇,这把铁木扇骨,蚕丝为面的折扇,上面有首诗,西凉太子王衣题的诗,今朝城破时,阳关呈射日。家国藏山中,避衣与红云。
他们发现他们取不了凉山,就凭他们三十六人取不了这易守难攻的凉山,取不了这后山是万丈绝壁的凉山,更不提凉山之上,只有一条道路,三十六人突显的绝望,如若能回各自山庄,联合一百零八庄,围困凉山五月,才能说强攻的下,他们只有三十六人,他们无能为力,那人对着卫庄道:“天意如此,卫大人,我等就陪你守了这皇陵,不知我可还能像当年一样,称一声叔叔。”
卫庄答道:“自然,我抱你抱了这么多年,本该如此”
苏红云还没开过口,他看着这不属于三十六人的宁治,看着像在听故事的宁治,缓缓说道:“你呢,你怎么看?”
三十六人同时望向他,望向他们没注意对着竹牌曾经上过香的少年,屋外的小雨依然在下,不急,但是连绵,屋外的竹叶还在落,不多,已堆满小院。
宁治站起身,没有看那三十六人,看着苏红云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取了凉山后。”
“很难的”
“你终究要出去的”
“我可以等,没必要去冒险”
“来了这,你就必须去冒险”
说完,那人对着卫庄称了声叔叔,从手中拿起佩剑,靠在宁治的脖颈处。
宁治没说话,手靠在腰间,说道:“真要如此,你们取不了,我怎么会取得了呢?”
这是对着苏红云说的,苏红云看着他:“我没得选,你是临安的解元,我这就你是文人,只能信你,就当报答我们救你吧”
宁治沉默了,她是救了他的,在他买那把折扇的时候本应该死了,杀他的人,应该是凉山之上的人,说来和凉山之上的确是有仇的。
“我试试”
剑放了下,那三十六人也只能这样,他们也没得选,只这一次,他们也能拼这一把,因为他们不用去凉山,这竹林凉山称为卫庄,这是皇陵,这里都是卫庄的,三十六人都要叫卫庄叔叔的,这是用情分买了他们的性命,何况还不用命博。
卫庄看着他们,轻轻笑了会儿,对着那三十六人说道:“李显,你们先出去吧”
那三十六人走了,踏着竹叶,迎着细雨,走出了竹屋,在竹林的另一处小院里,落地,便自然生根。
卫庄看着苏红云说道:“何必如此”
苏红云回到:“爹爹老了,我总需做点什么”
“你们还太年轻”
“年轻才需要做,不是嘛。”
卫庄没有说话,看着宁治,想起他要取凉山,即使只是个试试,也是如此底气十足,多么像当年站在他前侧的王衣,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即使那把剑靠近他的脖颈处,他也是如此也底气,能如此者,无非不怕死者,或者不会死者。
宁治看着卫庄,坐首皇陵这么多年,占凉山这么大的竹林,怎么会一点事没有,除非凉山之上的人不敢动,或者凉山之上的人不能动,还能保下三十六庄,怎会是不能动。
宁治开了口,对着卫庄说道:“我也看了那把折扇”
“嗯”卫庄疑惑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是教书的先生”宁治说完这句话,卫庄手握起很久没拿起的剑。
“我要带着我的学生去凉山”卫庄把剑架在了宁治的脖颈处。
“你知道你杀不了我”卫庄看着剑,看着那把许久没动过的剑,剑身雕着蟒身白虎,剑背出有红色的斑点,有锈迹,剑侧依然锋利,宁治的头发断了,是竹屋外吹来的一阵清风,吹毛短发,即使绣了,也是好剑,这把好剑依然架在宁治的脖颈处。
宁治手还是停在腰上,看着断了头发,有点慌张,深吸两口气,渐归于平静,对着卫庄道:“我总得活着不是吗?”
卫庄放下剑,对着苏红云道:“如若这次取了凉山,你自由吧,不逼着你嫁给他,我看这书生不错,你可以试试。”
苏红云对着卫庄道:“谢谢爹”
苏红云走了,带着欣慰的笑容走了,窗外有白花,窗外有落叶,窗外有细雨,她是从窗外走的。
卫庄把竹牌收起,坐在竹椅上,对着宁治道:“你看出来了”
“我是局外人,当然看出来了”
“你能阻止我杀你?”
“不能”
“为何说我杀不了你?”
“总得赌一把不是嘛”
“老了,所以你得活着”
卫庄走了,走向了小院深处,没有细雨,没有落叶,没有白花,因为都进不去,从小院深处出来的,是满堆的纸钱,混合着白花,混合着落叶,混合着细雨,从空中飞起,又飘落下来。
宁治想起苏红云说过的,清明有雨,竹林开花,纸钱会满遍。
纸钱满遍话旧人,竹林开花换新地。
宁治在这时节里,回到了小院,这回躺在床上想的不是吃食,是明日凉山上的日子。
院外,竹林开花,小雨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