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治朝起,未闻鸡鸣。
天色不是很亮,云层重叠间显露出微微的黑色,宁治穿起前日的青色长衫,晨起凉人,在山林之间,紧了紧衣袍,踏出了这间小院。
小院外站着一人,是昨日三十六人中的代表李显,他站在门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折扇,是那把铁木为骨,蚕丝为面的折扇。
宁治看着这天,看着这脸,看着这折扇,接过,展开。
今朝晨破时,阳关呈射日。家国藏山中,避衣与红云。
这是西凉太子王衣做的诗,是表示着苏红云身份的诗,西凉后裔,整个西凉的家国,都化为避港的风衣穿在了苏红云的身上,所以他要取凉山,取回在这凉山的家国,取回在这凉山的风衣。
宁治对着李显说了声谢谢,走向小院的门外。
昨日小雨,竹叶落尽,昨日微风,白花散尽,昨日清明,纸钱烧尽。
宁治踏上通往凉山的道路,通往凉山之上的惟一道路,在这个春日里。
小院深处,雨落不下,风吹不尽,在竹椅上坐着个老人,旁边有一倒茶的姑娘,长发及胸,她在等水开,自是等水喝。
竹椅上的老人轻轻闭着眼,那姑娘准备倒水,老人开了口:“火候不够,你急了”
那姑娘穿着红衣,她是苏红云。
“爹爹你老了,禁不起操劳。”
老人伸出手,手里握着茶杯,苏红云缓缓倒着水,老人说道:“你确定可以,我本是有计划的,你提前了两年。”
“爹爹,你老了”
卫庄咳嗽了几声,喉头有点甜,用袖帕抹过嘴唇,有血色。
“嗯,是老了”
卫庄轻轻的在竹椅背后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是论语,是太子王衣送给他的论语,卫庄轻轻抚摸着,翻开其中一页,有张纸条,上面写着王梯。
苏红云看着卫庄的袖帕,急忙道:“失败也没关系不是嘛,三十六庄依然在这,爹的计划依然是可以实行的。”
卫庄看着她道:“那个书生不是常人”说着喝着茶,有点烫,微苦,缓解喉头清甜,将手里的那张纸条递过给他,闭上了双眼,天色很早,在睡会儿。
苏红云将烧好的水倒入茶壶,看着还在生的烛火,将纸条放入烛火里,燃烧的有点摇曳,走出房外,有点微冷。
在这微冷的天色里,残留着昨日的雨露,宁治出了竹林,往下两路口,一是北燕,二是南唐,他下不去,北燕处是凉山之上的守卫,他拿着折扇,就去不了北燕,南唐处是一百零八庄的守卫,他是宁治,就去不了南唐,至少现在去不了,往上是凉山之上,踏着湿润的泥土,宁治在往上,那是条小石板路,由着往上,是凉山的入口,苏红云说过,在往前是凉山一道峡,天然的峡谷,进出宽只有五人,凉山峡口出,自然便是凉山之上的守卫。
宁治走到了峡口处,自然有守卫拦住了他。
守卫驾着刀,又是在脖颈处,宁治手放在腰上,等着问话。
“来者何人?”
“卫庄来的人。”
“所谓何事?”
“投靠西凉王”
守卫放下刀,打着个哈欠,将宁治反手背在背后,用黑布蒙着眼睛,带着他往峡谷上走去,走向凉山之上。
宁治眼睛是闭上的,想起那守卫穿着故旧西凉的铠甲,银光散去,未染尘埃,当然经常擦拭,宁治在跟着他走,磕磕碰碰的行走在石板路上,双眼蒙上,自不是那么好走,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走了段路。
宁治说话了,闭着眼,不是天黑,总显得心虚,说道:“兄弟哪里人。”
“西凉人”
“可曾婚否?”
“未曾”
“竹林苏红云认识否”
“嗯,见过”
“我与他很熟,要不介绍你两试试”
“未敢兴趣”
果然凉山是陌生的,在这个对话上,都是为了对话而对话。
宁治停了口,自是寂静,今日无雨,今日无晴,今日有风吹,宁治的青色长衫飘起,怀里的折扇微微露头,那守卫看看了,对着折扇看了许久,宁治感觉到放慢了脚步,想着,以为快到了,便开口道,:“快到了否”
“未曾”
“…………”
走了许久,宁治闭着眼,也感觉到应该是到了,只不过绕了许久,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去,正想着,那守卫停了,解下了蒙着宁治眼睛的黑布,收起,放入铠甲内的怀里,宁治停下来,看着门口,这就是西凉之上,西凉王的地方,这是一座宫殿,沿着山上的绝壁建起的宫殿,很是雄伟,宫殿的门口上书着二字,西凉,是西凉太子王衣题的字。
宫殿的砖瓦显得陈旧,即使如此,这朱红的墙漆依然显眼,那便是朱门,宁治跟着那个守卫的身后,进入了这西凉的殿中,发现除了这守卫穿的西凉铠甲,其他的都是普通衣衫,他们在坐着,在这西凉殿中坐着,这里的破旧感,除了题着西凉二字的宫墙,里面,宁治只想到两个字,荒废。
守卫停了下来,看着宁治说道:“西凉王现在很忙,等着吧”
宁治说道:“我还未曾吃饭,不知这有吃的吗?”
“跟我来吧”
宁治跟着他,左饶右拐,来到了一间院子,院子上有块牌匾,藏书阁,推开门,是一个大的火灶,那里还生着火,灶旁边有着烧鸡,是冷的,是撤下来的盘子,在院内的角落,有个木桶,残留的剩菜在那堆积,像那样的烧鸡还有好几只,那守卫拿起烧鸡递给宁治,宁治扯下一个鸡腿,吃着,感觉味道挺好,看着木桶内的烧鸡,感觉到了可惜,对着守卫道:“这是谁做的,味道挺好”
“我做的”
“你不是守卫吗?”
“不是,我是这的厨子”
宁治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看着他那瘦弱的面庞,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厨子,宁治看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自然是见过”
宁治想起来了,在临安的小店里,他刚买下折扇的那一刻,在临安小店里吃饭,是这位守卫来杀的他,那时他是小店里的跑堂。
宁治惊异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他显得很木讷,从与他的对话中,就一直很木讷。
“未曾请教”
“凉山王梯”
宁治吃完了,就吃下了那烧鸡的两只鸡腿,王梯将剩下的鸡身倒入木桶内,动作很娴熟,任何事久了都会娴熟,宁治和他进了房屋内,那是藏书阁,阁内很干净,没有宁治想的灰尘满遍,必然有人打扫,看了王梯一眼,他也看着宁治,看着宁治怀里的折扇。
宁治对着王梯道:“这里的书,你看了”
“嗯”
“好看嘛”
“还行”
“有推荐吗”
“书架左侧的论语不错”
“…………”
对话停了,很安静,两个在这书阁内走着的人,只余下这静静的脚步声,宁治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着,王梯看着他看书,宁治拿起的是西凉记,看着,看着,久了,便睡了过去,晨起,后续就疲乏,何况这是春日,春困便是睡了的道理。
宁治是被王梯叫醒的,他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肩膀上,那瘦弱的脸庞,掩盖了那手臂的力量,很痛,第一下宁治就醒了,怕他继续拍着,宁治赶忙跳开,急忙说道“什么事”
瘦弱的脸,木讷的身躯,王梯说道:“西凉王要见你”
宁治整了刚刚睡着压皱的长衫,站起,跟在王梯的身后,王梯往前走,出了这藏书阁,又是走路,沿途有街道,御街便长行,这是荒废的旧殿,这里有穿着布衣的行人,行人看着王梯穿着盔甲,不是惊奇,是很平常的习惯的眼神,嘱咐晚上不要一直弄烧鸡,加几条鱼,王梯没有理会,行人依然在说着,停留在宁治上的眼光,用了许久,宁治没抬头,还是在王梯的身后,往不知什么方向走,在这宁治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又走了会儿,人渐多,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来,王梯示意他自己进去,说着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外,宁治走向这座大殿的台阶,走向了这座大殿的台前,进了殿内,左右分别站在一二十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在殿上的首座盖着张虎皮,上面坐着一人,他的脸很黑,身形很壮实,他很高,在首座上显得更高,他坐在那张虎皮上,椅背上镶着虎头,身穿着丝绸大衣,后面有件黑色披风盖在了前面,这是凉山之上的西凉王,这是在这殿内的西凉王,这是在虎皮背上的西凉王。
宁治抬头,想起晨时的朝露,想起昨日的竹花,在这春日里,宁治上了凉山,在这春日里,宁治看到了凉山之上的西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