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治看着屋外渐行渐远的背影,从锅内捞起一个蛋,鸡汤煮的蛋,放入凉水中,等了一会儿,再拿起,对着锅沿敲了敲,剥壳,放入碗内,就着面条吃完了,放下碗,自然洗了碗。
宁治躺在竹椅上,看着不一样的天空,十四年了,他来这十四年了,因为一把折扇,他成为这个方正空间的人,成为了这竹林内的囚徒。
天色渐蓝,由蓝变深蓝,深蓝渐成黑;宁治离开竹椅,对着夜空大口呼了口气,做了个这里不存在的动作,扩胸运动,绕起竹屋在跑圈,五圈,最后一圈是走完的,一如光脚的少年,绕完了整个圈。
水桶内,宁治躺在里面,洗去汗水,洗去脸上的咸味,果然是在临安少运动的少年,对着竹屋的绕圈竟感觉到了疲乏,出桶,穿衣,入睡。
“看着这地方五遍了,在这里,真的跑不出去。麻蛋”在宁治小声的话语里,鼾声渐起。
昨日春雨遍竹林,今朝阳光印竹影。
宁治依然坐在这宽大竹屋内的首座,台下依然是七十二张桌子,桌子上依然是七十二个人;宁治拿起他自己雕刻的铜牌,正面有个阿拉伯数字的一,反面是一株兰花,宁治将其抛起,落入手中,打开一看,对着下面七十二人说道,今日课程为算学。
拿起他要苏红云帮他找的黑炭,在首座的白板内写上了,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在下面分别写上了阿拉伯数字的一到十。看着下方七十二人道,“此为阿拉伯数字,阿拉伯是离我们很远的异国,我教你们他们的算法。”
周吴起身,对着先生行了一礼道:“阿拉伯,吴未曾听闻其国,应该是草原的某个部落,为何要学习他们的算法,先生所在唐国的算法为何不用。”
宁治看着他,“为何,此算法乃最方便的算法,就如此”
“吴不懂。”
“那便坐下学着。”
此为加减,此为乘除,此为次方,此为立方,此为一元二次,此为二元一次。
…………
…………
宁治看着台下七十二人,看着七十二中的周吴,问道,“此算法比唐国算法如何”
周吴低下头:“此算法更为便捷”
宁治挥手示意周吴坐下,看着七十二人的面庞,道:“无学者惧学者,学者惧学多者,学多者惧学精者,天下行当何其之多,精起一,便是那一的宗师,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用的多者不一定是最好的,可能是习惯,我们要质疑,便是不信。”
七十二人,可很寂静,寂静的在思考,寂静的没有说话,又是那披头的少年,又拿起那座上的包,又是那江湖的武礼,对着宁治说道:“先生,可离去?”
宁治点头,示意他出去。
七十二人中显得嘈杂,开始有声音,开始有想法。
宁治抬头,抬起他那和台下七十二人中一样稚嫩的头,说道:“都起身,今日课改为体育。”
七十一人站起,排成了三队,宁治在前排,领着头,向竹屋外跑去,跑了很远,比昨日的五圈要远,周围还是竹子,翠绿通节的竹子,宁治放慢脚步缓缓喘着气,后面三排的七十一人跟着气息有些乱,就那瘦弱的身躯,跟着宁治一样微微喘着气,宁治记得他,第七庄,程程。
他微撤过身躯,用前方的宽大掩盖了他的瘦弱,说道:“先生,何为体育。”
“强体育己,是为体育。”
“为何体育?”
“不体育,如何革命?”
“何为革命?”
“先体育,便知革命。”
七十一有七十一不解,七十一人有七十一没问,那便沉默,由着阳光照射,由着他们在竹影中休息,脚踩着昨夜春雨刮下的竹叶,宁治是累了,没想到竹林的宽广超出了他的体力上限,跑着出不去,走着走不了,宁治抬头,看了天空,看了朝阳,席地而坐,昨日的雨还未干,地面残留着昨日的湿润,微凉。
汗水在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宁治看着这七十一人,他们都站着,于是宁治指着程程说道,“你出来。”
程程从宽大的身体中走出来,显示出他那瘦弱的身躯,这像女子的名字,这像女子的身躯,他不是女子,他是程程。
宁治指着这七十个人,叫他们站着两排面对面蹲着,手拉着手,拖着程程背靠着这三十五双手,叫程程闭了眼,然后手一推,程程应声而倒,如此往复三次,宁治说道:“程程下去拉手,前排轮着来,一人三次,如此往复到最后一人。”
说完,宁治躺在这湿润的泥土里,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竹叶,看着空气,很清晰,听着旁边七十一人不停换着,不停叫着,慢慢闭下了眼。
宁治醒了,在程程的竹叶下弄醒了,起身,有点疲乏,看着还蹲着的七十人,发现这个时代的学生很听话,有点歉疚,摇了摇头,松了松肩傍说道:“你们开始倒地时,作何感受。”
程程在先生旁边,程程开了口。
“先生推我时,很怕。”
“然后?”
“再次倒时,有点怕。”
“然后”
“在倒时,很开心,因为知道会有人接住我。”
“当我们质疑时,是不信,其实质疑事物是很有趣的,你会有质疑,便有质疑的道理,便有不信的证据,这只针对事物,不对人,因为对人而言,质疑是不开心的,是无趣的,你开心是因为相信,这就是相信的道理”说着宁治,背靠着那些手,闭上眼,倒下,自然有人扶起,再闭眼,再倒下,背有点痛,地有点湿,泥土沾上了青色长衫,宁治吃痛,站起,脸上有点不解,有点愤怒,有点不开心。看着身后七十人,等他们一个回话。
李浦站了起来,对着先生行了一礼,看着先生道:“先生说质疑人会不开心,那我们便试一试,果然不开心”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宁治心里想着,好吧,我这算工伤,要找苏姑娘找医药费。
“嗯,有理,都起来把”
“是先生。”
宁治想着他们的行为,笑了笑,让他们继续站成了三排,缓缓步行回竹屋,路程不远,体力接近到了界限,只有跑才能出去,跑不出这竹林,走不出那座竹屋,他还是方框里的人,还是竹屋里囚的书生。
路上没有人与宁治说话,他们感觉到了宁治的不开心,所以他们没说话,在这同龄的先生上,他们很信服,因为他是红云姐带来的先生,因为他是红云姐说的书生。
安静走了许久,在竹屋的门口外站着位长发及胸的红衣姑娘,她是苏红云。
宁治对着快到竹屋的七十一人说了声下课,走到苏红云的身前,摊开了手。
苏红云在手上放了碎银,陪着他进了竹屋的后院。
“不够”
“怎么不够?”
“昨晚的面钱?”
苏红云停下脚步,看着宁治,忽然想起什么,迎着他的目光。说道:“那只鸡呢?”
“太吵”
“然后”是苏红云的然后。
“杀了啊”很平谈,很安静,那么自然,不过依然往前摊开的手放了下来,自然就没了面钱。
风吹竹叶沙沙响,竹影微动长衫飘,长衫上有被风吹干的泥土,然后停顿了,两人走到院内。
“什么时候能离开呢?”
“你能走出这竹林的时候”
“我知道那折扇代表了什么”
“所以你被掳来了这里”
没错,这是凉山匪,燕国以南,唐国以北,最大的匪地,凉山。
凉山一百零八庄,一庄一地一匪王。
曾是西凉一百将,国破不降圈旧地而称王,无论北燕,还是南唐,都称之为匪地,是为凉山匪,很久以前,西凉国破,西凉大帅携幼子圈凉山之地,自立为西凉王,百将按曾经军工排名各自为庄,是为一百零八庄,这便是凉山的由来。
竹子所到之处,都是卫庄之地,这是不为人知的庄子,这是守卫庄子的庄子,这里是卫庄,这里的竹屋里有一书生,困在这方寸之间,看着身旁的红衣姑娘说道:“我算是这里的囚徒?”
苏红云看向他那长衫上的泥土,看向他那潮红褪下的面庞,
“不算,囚在这里的都在下面”说着伸出手指了指地下。
“那算什么?”
“嗯,困在竹林的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