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墙内的桂花,面对散落院中的银子,一边傻笑,一边在心里暗喜:灵验了!终于灵验了!她捡起银子,又抱起小镗锣,亲了又亲,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就在这时,从暗处传来一声冷笑。
桂花吃了一惊,把小镗锣紧紧抱在怀中,警惕地问:“什么人?”
“别管我是谁,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要大难临头了。”那个声音说。
“胡说!”桂花叫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告诉过你了。”那个声音说。
“等等!等等!你说大难临头是什么意思?”桂花还是忍不住问。
“有人要去你的老家调查。”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
“啊?”桂花惊呆了,小镗锣都差点儿从她的怀里掉出来。
“你是何人?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她连声问。
“我?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罢了。”声音里透着一股老练。“如果我告诉你,谁将去你的老家调查你的底细,你怎么报答我呢?”那个声音问。
“十两银子。”桂花觉得这已经很高了。
可那个声音却说:“你觉得一条命只值十两银子吗?”
这句话很熟悉,可桂花却一时记不清在哪儿听过。
“二十两。”桂花提高了价码。
“一条命只值二十两银子?”那个声音又冷冷地说。
“怎么会是一条命?”桂花忽然反应过来,“我,我又没杀过人。”
“既然你没有诚意,还是算了吧!”看样子这人要走。
桂花赶紧说:“一百两!一百两银子,成吗?”
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把银子拿来,我就告诉你。”
桂花赶紧回去拿银子,等她好不容易把一百两银子拖过来时,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
她压低声音喊道:“银子给你拿来了,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
她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一百两银子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到底在哪儿?”
“你给谁拿来一百两银子?”不知何时朱学林已站在她身后。
桂花望着他,瞠目结舌。
朱学林推开她,解开放在石桌上的大包袱,看见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气愤地说:“你……你……你究竟要把这么多银子给谁?是不是想用这钱再培养一个县令?”
“不!不!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是这样,刚才在这,有一个人跟我说,给他一百两银子,他就告诉我究竟是谁在调查我。”桂花说。
“就算知道是谁在调查你又怎么样?你还想再派杀手?”朱学林还算是了解她,但他转而又问,“不对呀!上次空空查出你受贿,你也没这么惊慌呀!”
“空空?对!我怎么没想到他呢……”桂花自言自语。
“你在胡说什么呀?”朱学林问。
“告诉我,空空在哪儿?”桂花紧张地问。
“在庙里陪二弟疗伤呢!”朱学林说。
“真的吗?真的吗?”桂花似乎有些不相信。
“这还有假?我刚才还在跟他说话呢!”朱学林说,“别绕弯子了,快告诉我,这些银子究竟要送给谁?”
“凭什么要告诉你?”桂花不屑地说。
“就凭我是你男人。”朱学林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我男人?好!明天我就休夫,像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来干什么?”桂花又凶了起来。
“休夫?我还休妻呢!”朱学林也嚷了起来。
“好!你休啊!你休啊!”桂花撒起了泼。
两人吵着吵着便打了起来。桂花十分泼辣,朱学林抵挡不住便从一个小门逃了出去。忽然,桂花心中闪过一个邪念。县令府的院外是一个陡峭的山坡,如果摔下去,必死无疑。桂花咬了咬牙,趁乱从包袱里拿了一锭银子扔在地上,然后,把朱学林朝银锭上一推。朱学林一脚踩在银锭上,没站稳,滚下了山坡,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头破血流。
这一幕刚好被匆匆赶来的赵都头看见,他刚要冲下去救人,却被桂花一把拉住。
“你是打算效忠一个死人呢?还是打算让别人效忠你呢?”桂花问。
“什么意思?”赵都头没听懂。
“如果你现在冲下去救他,也只是在救一个死人。如果你悄悄找人把他给埋了,并且保证今天的事永远不对任何人提及,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你。”桂花进一步解释。
“这怎么可能?偃师县的县令没了,这是不提就能蒙混过去的事吗?”赵都头着急地说。
“谁说偃师县的县令没了?”桂花还十分淡定。
赵都头指着朱学林说:“他不是,他不是……”
“对!他不是县令了,你才是!”桂花说。
“我……我怎么可能?”赵都头听得一头雾水。
“我说你是,你就是!”桂花肯定地说。
果然,没过几天,任命的文书就下来了,赵都头正式成为偃师县的赵县令。
赵都头的嘴封上了,桂花还像扔一床破棉被一样把王老汉给赶了出去,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唯一让桂花有些不安的是,朱学林的尸体不见了。当时,她没来得及清理,也没有移动,就赶忙和赵都头一起拎着银子悄悄离开,是为了让经过这儿的家仆发现朱学林,这样,她就可以说朱学林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她也是家仆禀报才知道的。可现在,那朱学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朱学林失踪了,王老汉父子焦急万分。他们请求空空帮忙寻找,空空也是一筹莫展。
这天,空空化缘来到一个大户人家。这家公子叫家仆退下,问:“请问是法王寺空空师父吗?”
空空说:“正是小僧。”
这位公子说:“有个人想见您。”
空空忙问:“谁?”
“我不便说,如果你愿意见他,就随我来。”公子说。
“好!”空空应了一声,便跟着他走。
穿过九曲回廊,又越过一座小山,终于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公子开始叩门,先是连续叩三声,停了停,又连续叩两声。这时,一个家仆来开了门。
“他还好吧?”公子问。
“刚才喝了点儿米汤。”家仆说。
床上躺着一个人,虽然屋里光线昏暗,但空空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人竟是朱学林!朱学林看见空空,嘴角微微咧了咧,想笑却没笑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令尊和令弟都快急疯了!”空空问。
“知道!”朱学林说,“但我不能回去,桂花不会放过我。而且,我也回不去。”
“他瘫痪了。”一旁的公子说。
“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富实。”朱学林指着那公子说。
“富实?”空空想起了另一个名字—富充。
“他是富关山先生的次子。”朱学林说。
“也就是富充的弟弟。”这话从富实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平静,“你们俩,一个是判我弟弟秋斩的县令,一个是揪出他这元凶的和尚,都是我的仇人。我是不是应该在这荒郊野外,和家仆一起把你们给杀了,给我哥报仇呢?”
空空镇定地说:“你不会。”
“为什么?”富实问。
“素闻富二公子为人正直,明辨是非,您应该知道富充是罪有应得。”空空说。
“说得好!”富实点了点头。
空空问朱学林:“你怎么好好会受伤的呢?”
“这事还得问我。”富实说。
“你?”空空很吃惊。
“小师父不要以为是我害他的啊!是这样的,那天,一个家仆告诉我,他偶然听见县令大人跟一个小和尚说,要查桂花的底细。说实话,我并不恨县令。”
“我已经不是县令了。”朱学林说。
富实点了点头,又继续说:“我不恨你,但我恨桂花。我哥从十来岁起就闯祸不断,每次闯了祸之后,给桂花送些银子,就把事情平息了。就这样,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闯的祸也越来越大,所以最后才会酿成大祸。家仆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我就去找桂花。我并不是真想要钱,只是想吓吓她,出出气。没想到,我随便一诈,她就吓成那样,要送我一百两银子,我当然没打算要。后来,县令大人来了,他误以为桂花是要背着他,用这些钱再买个官,两人便争执起来。后来就看见桂花趁乱把县令大人推下了山崖。我当时都吓傻了,真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啊!这可是谋杀亲夫啊!等她和赵都头走了,我看周围没人,就把他给救了回来。”
“多亏富实兄弟,我才捡回一条命。”朱学林说,“现在,她又用和当年一样的方法让赵都头当了县令。”
“同样的方法?”空空问,“什么意思?”
“当年,我从家乡逃出来,流落街头,靠给人写春联混口饭吃。她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那时,她是个有钱的寡妇。”
“寡妇?”空空和富实都很吃惊。
“她前两任丈夫都去世了,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那两任丈夫给她留下不少钱,她就用那钱给我买了个官。”朱学林陷入了回忆。
“买官?从哪儿买?”空空很吃惊。
“在章太守那儿。就因为她给我买的官,我在她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每天晚上都要顶着一个盘子跪在地上,盘子里放着各种水果供她享用……”说到这里,朱学林捏紧了拳头。
“朱学林这名字也是她给你起的吧?”空空问。
“对!她还给我编造了一个显赫的家世。我爹和弟弟找来时,她逼着我派人把他们赶走。后来我才知道,她还派杀手去追杀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她为一个没取得功名的穷小子买官的事实。”朱学林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和兄弟。
“你说的是哪个章太守?”空空问。
“就是洛阳太守啊!”朱学林说,“其实,他跟桂花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买官卖官是朝廷禁止的行为,这事,只有找巡抚大人了。”空空说。
“可是,巡抚大人会见我们吗?”富实问。
空空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人,她爹和巡抚大人是故交,我明天就去找她。不过,朱学林,你最好自己跟巡抚大人说。”
“可是,我这样,怎么出得了城门?只怕我刚一露面就会遭桂花的毒手。”朱学林仍心有余悸。
“这事我来想办法。”富实说。
第二天,一顶气派的轿子出现在街头。许多人都认得这顶轿子,这是偃师县首富要出行,纷纷给他们让道。就快出城门了,赵都头,不,现在是赵县令,追了上来。因为有人告诉他,从轿上掉下一个金鎏子。这个虎形金鎏子他太熟悉了,这是朱学林的,跟了他这么久,这金鎏子上的老虎有几根胡须,他都记得很清楚。
“轿中所坐何人?”他喊道。
富实掀开轿帘的一角,说:“是赵县令啊!怎么?您亲自送小生出城赶考?”
赵县令又问:“轿中还有何人?”
“没有谁啊!”富实说。
“那这金鎏子是谁的?”赵县令举在手里问。
“哟!好眼熟!在哪儿见过呢?”富实似乎在努力搜索记忆。
“这是朱学林的。”赵县令提醒他。
“噢!朱县令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是朱学林,朱学林不是已经死了吗?”富实问。
“生死未卜。”赵县令说。
“噢!生死未卜。”富实又说。
“怎么我说一句,你学一句啊?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赵县令生气了。
“对呀!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呀?”富实又跟着学话。
赵县令不耐烦了,一把掀起轿帘,见里面确实还有一人—富关山。
“富……富老先生。”赵县令虽然已经是县令了,但在有钱人面前还是直不起腰来。
“为何拦轿?”富关山冷冷地问。
“我……有人报告说这金鎏子是从这顶轿子里掉下来的。”赵县令结结巴巴地说。
“为一个小金鎏子,你就要拦我的轿?”富关山显然生气了。
“误会!误会!”赵县令连连赔不是,“我是急着想找到朱学林。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感情深厚,为他担心啊……”
“赵县令说,这金鎏子是朱学林的。”富实在一旁说。
“那你的意思是,我偷了朱学林的金鎏子?”富关山气愤之极。
谁敢说偃师县首富偷一个小小的金鎏子啊?就算说了,也得有人信啊!赵县令只好赶紧低头认错,恭送他们出城。
这场争论引来许多群众围观,他们完全阻挡了赵县令的视线。他浑然不知,此时一辆板车从他的身边经过,悄悄地出了城。板车上盖着一张破草席,旁边的人一看,都觉得晦气,便躲得远远的。
在远离偃师县的一座山脚下,平板车和豪华大轿停在了一起。
富关山从轿中走出,说:“我就送到这儿了!你们多保重!”
“富老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朱学林说。
“谢什么呀?官场如果继续黑暗下去,会有更多像富充一样的人成为牺牲品。你能揭露这一切,勇气可嘉!”富关山父子就此拜别了朱学林。
空空和无悔目送他们远去,朱学林则躺在板车上泪流满面。
空空请推板车的大哥把朱学林推到一户农家先安顿下来,自己和无悔一起上了山。
半山腰出现一户人家,空空轻叩房门,问:“请问青娥姐姐是住这里吗?”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来开门,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头上冒着汗,看来已经练剑多时。
“是空空师父!”女孩见了他,惊喜万分,“快请进!快请进!”
空空进屋后,宾主喝茶聊天。
青娥说:“自从你们说服了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我和父亲就隐居在此。看南山飞雾,观北谷云霞,如同世外桃源。父亲几次说要邀请你们来这里做客,当面致谢。”
空空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
“你这个大忙人,亲自过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吧?”青蛾问。
“什么都瞒不过你。”空空说,“你爹和巡抚大人认识吧?”
青娥说:“认识啊!怎么了?”
“我有事想找他。”空空直截了当地说。
“哦!我知道,空空师父做的事情肯定都是为了老百姓。不过,父亲自从离开官场,便决心不再涉足,所以,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出面。”青娥为难地说。
空空十分理解,便说道:“那就不麻烦令尊了,我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到洛阳,告辞!”
青娥想了想说:“空空师父,虽然我爹不方便出面,但是,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洛阳,那巡抚大人我也认识。”
“太好了!”空空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