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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屈原与楚辞(2)

湘夫人出场了,她心念湘君,可对方爽约不来,使她十分伤感;湘君出场了,他隐约看到湘夫人,却无处追寻,为此愁思难消。同在湘水之上,近在咫尺,却似隔千里。在秋风瑟瑟、落叶萧萧、水波动荡的洞庭湖上,这种彼此的思念和等待,让今天的人读来仍觉怆然。

涉江①

题解:

《涉江》是《九章》中的一篇。《九章》由《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九篇作品组成。宋人朱熹认为是后人将屈原的九篇作品辑录为一卷而加上的总名,现代研究者大多同意此说。《九章》内容都与屈原身世有关,有很强的现实性。使用的手法以写实为主,很少《离骚》中那样奇异的幻想。《渔父》也同样具有这样的特点。

余幼好此奇服②兮,年既老而不衰③。带长铗之陆离④兮,冠切云⑤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⑥。世溷浊而莫余知⑦兮,吾方高驰⑧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⑨,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⑩。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

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凝滞。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入溆浦余儃佪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而蔽日兮,上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注释】

①本文是屈原流放途中所作,记述其渡江南下的历程,故名为《涉江》。

②奇服:指下文提到的装束。

③衰:减弱。

④铗(jiá):剑。陆离:参差貌,指剑的高低摆动。

⑤冠:戴。切云:帽子名。

⑥明月:夜明珠。璐:美玉。

⑦莫余知:“莫知余”的倒装。

⑧高驰:高视阔步地前行。

⑨虬:传说中有角的龙。螭:无角的龙。

⑩重华:虞舜的名字。瑶:美玉。圃:园。

玉英:玉的精华。

旦:清晨。

这句的意思是在鄂渚登岸,回头遥望来路,对着秋冬的寒风叹息。乘:登。鄂渚:地名,在今湖北省鄂城。欸:叹息声。绪:残余。

这句的意思是让我的马走上山冈,让我的车来到方林。山皋:山冈。邸:止、到。方林:地名。

这句的意思是坐着船沿沅水向上游前进,船夫们一齐摇桨划船。舲船:有窗的船。沅:沅水,在湖南省。齐:同时并举。吴榜:仿照吴地制的船桨。汰:水波。

容与:犹豫不前的样子。

淹:停留。回水:回旋的水流。

枉陼:地名。陼,同“渚”。

辰阳:地名。

入溆(xù)浦余儃佪(chán huái)兮:进入溆浦,我又迟疑起来。溆浦:地名,在今湖南省溆浦县。儃佪:徘徊、低回。

狖(yòu):长尾猿。

幽晦:阴暗。

霰(xiàn)雪纷其无垠(yín)兮,云霏(fēi)霏其承宇:雪花纷纷飘落,一望无际,浓云密布,好像压着屋檐。霰,雪珠。垠,边际。霏霏,云气浓重的样子。承宇,同屋檐相接。一说,“宇”是天宇。

终穷:穷困终生。

这句是说接舆剪去头发,桑扈裸体走路。接舆:春秋时楚国的隐士,即《论语》里的“楚狂接舆”,因对当时社会不满,剪去头发,表示坚决不与统治者合作。髡首:剪去头发。桑扈:古代隐士,即《庄子》里的子桑户。他的异常行为也是不与统治者合作的表示。臝:同“裸”。

以:也是“用”的意思。

伍子:伍子胥,春秋时吴国的大臣。吴王夫差拘囚越王勾践,他劝夫差杀勾践以免后患。夫差不听,最后令子胥自杀。逢殃:遭到灾祸。比干:殷纣时贤臣,因进谏被纣王杀害。菹(zū)醢(hǎi):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

董道:正道。豫:犹豫。

重昏:犹言处于层层黑暗中。一说,“重”,一再。“重昏”即一再陷于黑暗中。

乱:乐章的尾声叫做乱。辞赋里用在篇末,总括全篇思想内容的文字也叫乱。凤皇:即凤凰。

这句同上面一句连用,意思是贤士离位,小人窃居高位。

露申:即瑞香花。辛夷:一名木笔,现在多用作木兰的别称。林薄:草木丛杂的地方。

御:用。薄:近。

阴阳易位:自然界极端混乱的现象。这里用来比喻当时楚国政治混乱。

怀信侘傺(chàchì):怀抱着忠诚,不合于众,因而失意。侘傺,失意的样子。

忽:飘忽。

渔父

屈原既放①,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②欤?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③。”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④,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⑤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其糟而歠其酾⑥?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⑦?”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⑧。安能以身之察察⑨,受物之汶汶⑩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注释】

①放:被放逐。

②三闾大夫:楚官职名,掌管与教养楚国屈、景、昭三姓宗族子弟。

③是以见放:因此被放逐。

④凝滞于物:受外物所限,只能适应某种客观环境。凝滞,水流不通,这里是拘泥的意思。物,外物。

⑤淈(ɡǔ):搅浑。

⑥(bù):食。糟:酒糟。歠(chuò):饮。酾(lí):薄酒。

⑦高举:行为高洁,与世不同。自令放为:自己导致被放逐。为,语气助词。

⑧沐:洗头。浴:洗澡。

⑨察察:清洁貌。

⑩汶(wèn)汶:本义是昏暗貌,此作污垢解。

莞尔:微笑貌。鼓:击。枻(yì):短桨。

沧浪:水名,或说是汉水的支流,或说即汉水。《沧浪歌》又见于《孟子·离娄》,可见是战国时期的流行民歌。清水洗缨,浊水洗足,即上文“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意思。

编后小语:

心怀故国,却被谗放逐,诗人怀着一种悲愤哀愁,踏上了流放之途。他峨冠博带,在阴云密布、大雪纷飞、猿狖哀鸣中,发出了深长的叹息。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失去自我。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屈原悲愤难捱,遂怀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愤和“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也不肯放弃理念与俗同流的绝决,自沉于汨罗江中。几千年来,人们始终没有忘记这个高贵的灵魂。时至今日,在因他而形成的端午节包粽子、赛龙舟的节日气氛中,他的事迹仍被人时时提起,他不朽的诗篇也被传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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