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铭兑现了他的承诺,不光如数交足了上一年的八十万承包费,而且,把所有员工的工资普调了一级。同时,清洋湖商品大世界、海鲜批发市场的成功运营,极大地丰富了市民的菜篮子,满足了广大市民的购物需求,拉动了经济链条,增加了就业机会和岗位,这对已在低谷中运行了几年的清洋湖企业、商业而言,无疑是会产生震动效应的,而且贾一铭用行动证明了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本市若不加快改革的步伐,就会更落后于改革开放的形势。
基于此,黄副市长在今年的经济工作会议上,对贾一铭公开进行了表扬。
刘光作为知人善任的典型,作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也被黄副市长大加褒奖:“如果不是刘光同志敢于大胆启用人才,那么清洋湖供销联社还不照样是死水一潭”,黄副市长的这句话一下子使刘光的身价倍增,谁都知道,在这种公开、郑重场合上的直接肯定,将预示着又一颗新星的擢升。
但做生意的不会都是赢家,改革的声音也不会异口同声,清洋湖供销联社第一门市部运行了一年多,不光没能上交承包利润,而且还欠了员工好几个月的工资。
这不,牛力垂头丧气地来找他姐夫——供销联社一把主任李永丰。
牛力的个头和长相都还算得上体面,但那副打扮却属实让人不敢恭维。涂满发蜡的爆炸式的发型,盖了半张脸的蛤蟆镜,花衬衫外套着西服,时刻不离腋下的公文包,看过去怎么都让人觉得他像一个破落的暴发户。
李永丰一看牛力这身打扮就来气,但来气归来气,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小舅子,他能怎么办呢?该管的事还得管,如果不管,妻子那关也过不了。
李永丰抬头看着打扮花哨的牛力,没好气地说:“没有那个弯弯肚子,就别吃那个镰刀头!当初我就说你不行,你非得干!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个一门是所有门市部中地理位置最好的,员工也才不到40个人,你是怎么整的,怎么弄得连工资都开不了,嗯?你看人家贾一铭,这一年多弄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你是怎么搞的嘛?!”
牛力等他姐夫说完,满腹委屈气呼呼地说:“这能怪我吗?你又没告诉我怎么做,光说要激发员工积极性、定岗定员,可那根本不起作用!再说,贾一铭什么事都做,根本不合乎政策,纯属胡搞乱搞,你们就任他胡作非为啊?”
李永丰觉得牛力似乎话里有话,慢腾腾地问道:“什么胡作非为,你可别乱说啊?”
牛力说:“不说别的,就他那个海鲜批发市场,存在的问题就多了去了,他的那些摊位出租价格不一致不说,咱们联社的不少员工都不是全额开资。这些事儿,你说合规矩吗?”
其实李永丰也对贾一铭的承包有很多不满,而且对贾一铭的承包经营方式也很有些看法,贾一铭用集体资源招商引资获得高额利润的行为很让他觉得不合规矩,往小了说这是超出规定的不当获利;往大了说,他这不是变相出卖集体资产的投机违法行为吗?可这话他又没法说,因为当初承包时他代表联社就跟贾一铭交代得很清楚,就是让他自负盈亏、自主经营,也就是说,无论他如何操作,只要能够交上每年80万的承包款就行。但当贾一铭以招租的方式引进“外商”并且把清洋湖商品世界搞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李永丰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贾一铭上缴的80万着实令供销联社的开支很宽松了一阵子。
其实很简单,李永丰不是因为贾一铭交了80万他不高兴,而是他觉得贾一铭能交足80万,那么他获得的利益肯定不止80万。自己在联社干了二十多年了,每月就拿那么几个死工资,贾一铭一年的收益可能超出了自己一辈子的收益,这不得不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怨气,既然有这个点子,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这小子,还不是想吃独食儿吗?
李永丰没法把这事儿摆上桌面说,但不代表他就忘了这个事,今天牛力带来的消息无疑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很想知道贾一铭还干了哪些出格的事儿。
摊位价格是否一致李永丰管不着,而且摊位也有位置和客源上的差异,但员工开资可是承包合同上有过明确约定的,如果贾一铭违背了约定,不给或者少给员工开资的话,那联社是有权过问的。
李永丰听完牛力的话,没有马上表态,他将胖乎乎的身体靠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慢慢地梳理了一下那稀疏得几乎数得清毛发的秃顶,微微地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似有所悟地抬起头来,定睛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内弟,很严肃地说道:“这些事儿可不能信口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有证据吗?”
牛力答道:“怎么没证据?我有个朋友白老五去年没事儿做,就想在海鲜批发市场搞个好摊位,还是我找祝大彪给他联系的。最近白老五找到我,骂骂咧咧的。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贾一铭搞三六九等,他的摊位每年四千,别人的两千,还有一千五的。后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你们内部的职工拿到的摊位都是半价,但他们只在单位开一半工资。你说,贾一铭这么干就算改革吗?”
李永丰听到这里,脸上的气色微微好转,半天以后竟有了一些笑意,转而对牛力说:“市场经营需要公平竞争嘛,哪能搞三六九等呢,这事儿是有些不妥。不过,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没有人找到组织反映,又没有真凭实据,我有什么办法?”
牛力不知道他的姐夫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态度,但他却从李永丰的说话中捕捉到了他需要的东西。说实话,牛力虽和贾一铭不在一个层级上,但毕竟也当了两年一门的经理,这么长时间的历练,虽然不能使他变得更聪明,但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领倒也长进了不少。此刻他似乎听出了李永丰的话外之音,居然突发奇想有了计策,站起来对李永丰说:“姐夫,我知道怎么办了。”边说边转身向外走。
李永丰冲他背影说:“你可别胡来啊!”
牛力答应一声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