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冯小儿女熟背大辞典
强张大魔头议定小偷袭
江七爷叫江英子缠脚,既是说说算了,也是让大太太催了多次,才放在心上认真说的。没有想到见小孙女一听要上学了,那么高兴,可自己顺口提起让她缠脚,又惹恼了这个小宝贝。
从江七爷往上查,江家三辈人没生过女儿,所以到了江七爷这一代,特别稀罕女孩。江七爷算命时,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个女儿,心中窃喜,在两个老婆身上发奋耕耘多年,也不见成效。等大老婆和二姨太先后干腰后,江七爷一度失望过。后来,家里娶了两个儿媳,江七爷又把生女孩的愿望寄托在儿媳妇身上。每当二姨太看见江七爷盯着儿媳们隆起的肚皮呆呆地看时,就嗔怪他,说他当老不正经,是个老扒灰,他就认真地说,我真的想看看,咱这媳妇的肚子里,到底养的是不是女孩子。大太太和二姨太都说他想女孩想疯了。娶到了刘玉坠,本意也是为了落实那个算命的说法。谁知道一晃这么多年了,刘玉坠的肚子连鼓都不鼓一下,自己的本事已经不济了,那颗盼望自己有女儿的心情暗淡了,对刘玉坠也没有那么疼热了。
江英子出世时,一家人简直高兴坏了。邻居们说,江家真奇怪,生了小子不喜爱,得个女孩擎起来。这种说法是因为知道江七爷得那四个孙子时,待米面客一次比一次规模小,生江英子时,却大宴宾朋,连唱了三天大戏。
等这个小姑奶奶刚刚断奶,江七爷就不让江海阔妻子再伺候了,一直跟随在江七爷和大太太身边,一天到晚宠着,含在嘴里怕牙齿挂着。这小女孩确实很讨人喜爱,只要到了江七爷怀里,谁也别想再抱一抱,转转怀就会哭闹。惹得老爷子在这个家里,整天挂在心上的,仿佛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似的。
到了小英子该缠脚的年龄,大太太找来生白布,用稀醋水为英子泡脚后擦干净,然后抓住那双柔嫩得让人疼爱的小脚丫,要为小孙女缠脚时,只不过轻轻地包一包,小英子就受不了,又哭又闹,江七爷心疼她,说不让再缠了。大太太说江七爷:“你不硬起心肠来,要毁了孙女一辈子!”
江七爷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咱们经商的人家走南闯北,脚大了有好处。”
大太太说:“你这是胡说,她一个女孩子,你也让她抛头露面?”
江七爷想想,自己真的是胡说的,狡辩说:“女孩子怎么不能抛头露面?戏里的女驸马难道不是女的?连皇上的女儿都娶了!”
这些蛮不讲理的话,弄得大太太哭笑不得,既然当家的这么护着小英子,自己到底也狠不下心来,所以这缠脚的作业,就像支应不待见的客人,待理不理,时缠时放,没有个热闹劲儿。等小英子渐渐地懂事了,知道了女人都有缠脚这一说,其他人家的同龄小女孩,那小脚已经塑成形状,自己的脚丫子还在疯长,才勉强让奶奶把脚认真地包扎起来,每一次都疼得龇牙咧嘴,又哭又闹。每当到了奶奶滥施“酷刑”的时候,江七爷干脆躲得远远的,装做没有看见、听见,却心疼得要命。回到家里,为小孙女抹眼泪,呵斥大太太狠心,反而惹得大太太伤心。所以,直到如今,小英子的脚,既不能按照自然的规律生长,又没有能够缠成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
等冯贵鲜把冯国栋送到江家后,五个半大小子和一个女孩子,凑在了一起共同念书。四个哥哥因为江英子往往比他们背书背得好,经常受到先生表扬和爷爷、奶奶夸奖,就在背地里欺负她,惹江英子没少哭鼻子。冯家哥哥却护着她,给她安慰,还从家里带来些肉桂、甘草让她吃,她觉得国栋哥哥比自己的哥哥们还亲。
自从冯国栋和江英子入班后,把江家四个孩子比了下去。苗赞圃安排的功课,总让两个孩子吃不饱,又不能进展太快,免得伤了其他四个孩子的自尊心。正当苗赞圃发愁教不好这两个过于聪明的孩子时,冯国栋一次看到苗秀才有一部《康熙大辞典》,一下子被吸引着了。冯国栋问苗秀才说:“是不是这一本书全部读会了,什么书都能看下来了?”
苗赞圃说:“是啊,辞典的作用就是把所有的中华文字全部包含进去了,读书时,如果有不认得的字,都可以查出来。”
江英子说:“那好,先生,我就和国栋哥哥背这一本辞典吧。”
苗赞圃觉得这两个小孩实在古怪,竟然想出了背辞典的主意。反正这两个孩子也吃不饱,愿意背就让他们背去。
这两个孩子喜出望外,就把那本辞典抱出,从第一页开始背起,你背给我,我背给你,几乎一天能背下来一页。苗赞圃考了他们一次,发现他俩背得一字不差,尤其是这个冯国栋,不仅倒背如流,而且能够默写出来,让苗赞圃惊叹之余,竟然怀疑这一对金童玉女是不是神仙下凡。特别是这种不是文章的非常枯燥的东西,竟然让两个孩子背诵起来,乐此不疲,更叫苗赞圃自愧不如,自己当年立志要好好读书,其实还不如这两个孩子有这么大的恒心。另叫苗赞圃担心的是,自己在考功名时和在开封府闯荡时学到的那些东西,终有一天,会让两个孩子榨干,也满足不了他们的求知欲,这是后话。
再回到近处说,江七爷从陌陂回来的这天晚上,引起了三个人的焦躁不安,值得一提。
那天下午,在江七爷和两个儿子谈话后,又命丫鬟把苗赞圃请来,说了一阵子闲话。
苗赞圃去面见江七爷的时候,像做了贼一样心虚。他在这一天里,时时刻刻急于见到表妹,讲一讲昨天晚上的遭遇,解释一下不能前去幽会的原因,可始终见不到表妹的影子。心里一直想的是,表妹肯定生气了,不理他了。听丫鬟请他去见江七爷时,吓了一跳,好久才定下神来,自己对自己说,又没有做什么,害怕个啥?况且江七爷一直对自己很信任,完全没有必要害怕。于是,苗赞圃边走边想,这一天里,没有能够见到表妹也好,虽然自己和表妹青梅竹马,可眼下刘玉坠毕竟是人家江七爷的小老婆。自己熟读圣贤诗书,竟然乘人家不在家,与表妹偷情,真是件不道德的事情,实在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两个人闲聊一阵子后,江七爷关心地问:“眼看年下了,不知苗秀才有何打算?”
苗赞圃说:“我自己孑然一身,在哪里都是把年熬过去。只是到了年关,普天下人都讲究团聚之时,在老爷这里继续坐馆,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我还是回到饶良寨自己家里比较合适。”
江七爷说:“这样也好,不过,你尽量住在这里吧,我让下人为你准备好过年的用品,到接近除夕时再套车把你送回去。”
苗赞圃向江七爷表示感谢。江七爷说:“苗秀才,你这么大年纪,也该成个家了。等过罢年,我给你张罗张罗,为你娶一房妻室。”
苗赞圃吓了一跳,急忙说:“老爷的心意我领了,可我这么多年,自己一人过惯了,再说,娶个老婆我也养不起呀!”
江七爷说:“怕什么?你只要好好地教我的几个孙子,有我江老七吃的,就有你吃的!”
从江七爷那里出来,苗赞圃回到卧室,想到江七爷的好处,不觉非常羞愧。江七爷毕竟待自己不薄,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于良心上说不过去。于是,狠狠地痛下决心,今后再不能和表妹偷偷地来往了。可这种决心只有一袋烟工夫的热度,没有多大一会儿,苗赞圃忽然看到早上起来时,自己写在纸上的那首《菩萨蛮》,是那么的情真意切,不禁又对刘玉坠牵肠挂肚起来。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经历过了多少事情?那些富人家的恩惠,不过是像主子扔给看家狗的一饼一骨,只有当主子高兴时,你才能够闻到一点腥气。又想起了表妹那款款的情意,这才是难以割舍的亲情。要不是阴差阳错,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自己这两年来,多少次冲动起来,恨不能立刻和表妹私奔,如果老天爷可怜他们这一对有情人,只有江七爷归天以后,也许能够走到一起。但这一切必须从长计议,万万不可造次,弄出有伤清誉的事情,这娄子就捅得太大了。苗赞圃越思越想,越理不出头绪,昨夜又一宿没有睡好,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做起了噩梦。
苗赞圃能做噩梦,有人连噩梦也做不成。江七爷突然回来,打乱了江海阔正在做的美梦,按照老爷子的吩咐,江海阔不得已去见洋教士西门蒙斯,怀着怏怏不快的心情陪洋人去庄王庙听戏去了。
三姨太刘玉坠听到江七爷回来的那几声咳嗽后,一直觉得烦躁不安。到了上灯时候,刘玉坠到堂屋和江七爷、大太太、二姨太在一起用晚餐时,一直埋头吃饭,连正眼都不敢瞧江七爷一下,唯恐被江七爷忽然盯上了,要过来和自己睡觉。当她看到江七爷一直和小孙女亲热,并不向她吩咐什么,大太太在江七爷身边夸张地骚情,独自包揽了宠爱的样子,二姨太一边吃饭,一边蔑视地看看自己,那神情无非是幸灾乐祸,好事落不到你刘玉坠头上,心里放宽了一些,以为这老头子大约不会去骚扰自己。不料突然出现一个情况,顿时让刘玉坠一阵紧张发慌。
那是正在吃饭中间,江七爷突然觉得脊背发痒,让丫鬟把那个专门用来挠痒用的玉如意拿来,自己伸进脊背解决了。刘玉坠心里一惊,想到这个老头子脊背一旦发痒,就会在挠了以后,隔上一段时间还要发痒。这老头子晚上肯定要到自己的卧室,让刘玉坠隔一段时间,给他用手抓上一次。老头子说,他这个痒,只能坠儿才能挠得下去,让坠儿给自己挠痒,是最舒服的事情。时间长了,两个人这种挠与被挠像游戏一样约定俗成。一处痒时,他指导着刘玉坠挠那么一点,说是“挠小痒”,痒的面积大时,他让刘玉坠大范围挠,说是“挠大痒”。就这样,挠左痒,挠右痒,挠上痒,挠下痒,刘玉坠在他的指挥下,总能找到最痒的地方挠。有一次满脊梁痒时,江七爷说,你干脆给我挠个“狗抓叉”痒吧,刘玉坠知道这痒已经普及了,非常卖力,在江七爷脊背上胡乱挠上一气,挠得江七爷连叫舒服,直到挠得满脊梁发烧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