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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宠臣邓通那句致命的话

文帝时期,一个人想当官,如果有钱,可以出钱,买个在皇帝身边当侍卫的位置,等待大运临头,皇帝看着顺眼,一高兴,一激动,他就能得到一个官位。如果没钱,但智商高,学习好,没干过(或者没被抓住过)偷鸡摸狗、通奸盗墓之类的事,赢得品德佳的名声,让大家尊崇,名声足够响亮后,皇帝也会下诏,赐官送爵。再不济的,有把子力气也行,上阵杀敌,砍人脑袋,如果除此之外,其他能力实在没有,至少也能换个爵位,回家后,没人敢随便欺负,有时还有机会欺负别人。如果杀人又保命能力都很强,靠积累战功,最后当个领军人物,也是非常可能的。

文帝时期的宠臣邓通,在发迹前,爹妈出钱,为他选择了上面说的第一条路,直接进入皇宫大内,当上皇帝身边的“黄头郎”,专司驾船工作。虽然经常能见到皇帝,但得到皇帝赏识,对于低级工邓通来说,希望还是很渺茫的,正常情况下,可以不用想。

大家知道,在万恶的封建社会,皇帝独享世间财富和权力,能为皇帝服务就有机会得到这些财富的一部分,分享这些权力的一部分。如果遇到的皇帝笨、傻、弱,还有机会把权力和财富,全部据为己有,一脚踢开皇帝,以后,就可以无法无天、鱼肉天下了。因此,大家才始终认为,即使为皇帝倒马桶,也是件极为幸福、光彩且很有前途的事业。不过,仅仅做服务,还不行,还要得到皇帝的喜欢,皇帝喜欢的指数决定了好处的总量和成色。一般情况下,能让皇帝喜欢的人很多,但让皇帝喜欢得丧失原则,就比较难做到。一个人始终好好干工作,且具备超强能力,多难的事,都能一个人摆平;多痛苦的事,都能坚持一个人扛;多大的“雷”,都愿意一个人顶。这种人仅能保证皇帝时刻关注你,使用你。给你好处,当然不会少,但也就相当于给工资和奖金,遵循的原则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滚蛋。距离皇帝“爱你爱到骨头”里,还差很远。关键时刻,皇帝出卖你,就像扔垃圾,即使有不适感,出手也会很麻利,哪怕后来被证明是错的,比如,汉景帝对晁错就是这样的。

特别是,一个人如果一贯成功,经常被表扬,只要不是神,难免内心要骄傲,一旦控制不住举止,就会被自认为一贯失败的人和经常不被表扬的人一起认定为居功自傲,目中无人,很有谋朝篡位的造反味道。这些人会想办法让皇帝知道,“皇帝离开他,马上不幸福”。仅仅为此,皇帝就会因为没面子,让他走人,或坐牢。更何况,对于能人,皇帝总是觉得他是干好事的魁首,更是办坏事的渊薮,本身在内心就时刻防着,别人一进谗言,皇帝就会先相信再说,马上翻脸。这时候,能干的人下场就很尴尬,也很惨。和皇帝理论,说多了,皇帝认为你狡辩,为自己卸责;一句话不说,就被认为是理屈词穷,默认罪行。比如,汉武帝掌权时,张汤从基层靠能力,升到最高法院院长,为人清廉,也会装好人,害人无数,还很有手腕,精于揣摩皇帝心思,没少为皇帝排忧解难,咬死很多皇帝不喜欢的人。在死之前,他基本上做到了步步踩到点子上,好人和坏人都做到了极致,皇帝很喜欢他。但在人生巅峰,被别人进谗言,皇帝就迅速停他的职,然后派人去调查。这时候,张汤只能死给皇帝看,证明忠心,让皇帝后悔,思念他,以此报复皇帝的昏头行为,顺便把谗害自己的人送进地府。

然而,与以上不同,汉文帝爱邓通这个人,与工作业绩、出色表现,根本不沾边,纯粹因为天作之合,爱得很纯,很彻底,几乎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而爱的起源却是一个梦。一天,文帝做梦,梦见上天成仙,但总是登天不得,一个黄头郎把他推上去了。醒后,见到同是黄头郎的邓通,与梦中那人很像,而邓通音近“登通”,皇帝因此喜欢上他。在信神敬鬼的文帝看来,邓通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一出场,邓通的起点就很高,直接进入皇帝隐秘莫测的精神世界。

从后来邓通的行为看,这个人确实没啥定国安邦的本事,文不能写,武不能斗。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得到皇帝无私的爱,还能始终谨小慎微,弯腰做人,低眉顺眼,不失奴才本色,特别是,坚决不干和朝政有关的事。皇帝信任他,让他推荐人才,这是培植亲信、广设党羽的大好机会,邓通却拱手让出,一个人也没为皇帝推荐。当然可以说,邓通这么做,避开了皇帝将来的猜忌,但也可以认为,作为小人物,邓通做人的目标其实很渺小,从未想过祸乱朝纲,或者造福百姓,留名青史。他应该很清楚,自己是因为天下掉馅饼砸到头上,才吃成胖子的,只能实实在在地做人,本本分分地做事,才能安安心心地享受俗人生活。在权力中心,他拒绝了当施恩救人的英雄,也不做害人的奸邪小人。因为没有业绩,就不会有打压别人、抬高自己的举动,别人也就没啥动力和理由找他的麻烦。因为没有能力,在他面前,皇帝始终很有自尊,不会嫉恨,更不会怀疑他有不轨的妄想——一个人笨,还没追求,说他有野心,谁会信呢?

在皇帝身边,邓通得到的所有好处,都是皇帝自觉自愿给的。在平时不管有事没事,皇帝就爱给他赏赐,他的东西多得令人咂舌。但这还不够,仅仅是因为一个会算命的高人说,“邓通会穷困饿死”,皇帝不信这个邪,干脆让邓通在家乡附近随便铸钱、发行货币,以此保证邓通即使生死轮回一百次,钱也花不完。造钱是除了服务皇帝外,邓通做的唯一与国家大政沾边的事业,但邓通依然不忘形,不造孽。他造出的钱,光泽亮,分量足,厚薄匀,质地纯。说他诚实经营,童叟无欺,追求稳定发展,这是往他脸上贴金的正面评价;说他把老实作为邀宠的手段,闷声发财,内藏奸诈,这是把他既定为坏人的恶心评价。说什么都行,反正,在文帝时期,邓通始终吃香喝辣,富贵不失。

很不幸,邓通的富贵还是终结于他做出的业绩。一天,皇帝生毒疮,邓通很着急,报恩的心思极度强烈,强烈到令他奋不顾身。他一头趴到毒疮上,张开大口,吮吸脓液。皇帝很感动,看着邓通如此爱自己,情不自禁地问:“天下谁最爱我呢?”邓通没有把持住绝不为最高权力推荐人才的做事原则,对皇帝说“太子最爱你”。但是文帝让太子刘启也像邓通那样再来一遍,刘启却表现得相当难受。相比而言,在吸吮皇帝疮脓上,邓通为权力服务的业绩高于刘启,文帝不高兴,吓得太子出了一身冷汗。邓通一贯没有政治业绩,就来了这么一次,还把未来的皇帝比了下去。刘启变成汉景帝后,邓通被报复,变成赤贫户,因为没钱,营养不良,吃不上饭,还是活活地困顿而死。

从邓通身上,我们很难提炼出有价值的做人经验,也找不到刻骨铭心的教训。如果非要假装风雅和清高,或者表现出看透社会、人生,也可以严肃地说上几句,比如,“我们要远离权力,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皇帝不是好东西”,“封建专制主义是万恶之源,我们要打倒它”,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但内容都太大,关键是都被说了无数遍了,没新意,近似于牢骚。还是说句实在的,“如果有机会当‘邓通’,一定要切记,坚持到底,别说那句要命的话”。因为我知道,你其实拒绝不了皇帝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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