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姓李名项,是当今皇上李明桓的堂弟,也是个名符其实的逍遥王爷。
李氏皇族的男儿皆都品貌一流,安远侯自然也不例外。不但生得玉树临风,风仪翩翩,而且是个痴情种。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听说他与当今皇后赵静曾是青梅竹马,且情深相许,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阴差阳错,佳人突然成了皇嫂。于是一气之下,他毅然辞去朝中要职,欲远走他乡。
丞相等人苦苦相劝,男儿当以事业为重,莫要意气用事,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兄弟感情实在是不值。可他却毅然固然,终是黯然离去。直至十年前,皇上重病一场,危在旦夕,这才将他召了回来。此后,他倒是不再离开,却像是同之前换了个人似的,终日流连于烟花风尘之地,常常数月不见踪影。
于是,每次御前侍卫去寻安远侯,无一例外,必定能在某处温柔乡里将他给请出来。每到此时,太后自然生气恼怒,而皇上却总是帮他说话,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安远侯已至中年,又贵为皇叔,多闻些美人香,也算是无伤大雅,等等等等。
此番,皇上更是将宝贝女儿琼函的婚期交给了他去作主,可见,对于安远侯,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其实都是非常‘纵容’的。
琼函带着司寇昊来到侯府的时候,安远侯正弯身低头研究着手里的一盆美人菊。墨绿色的织锦长袍随风而动,腰下悬着同色系绦带蟒玉,风流端雅。虽说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可见保养得宜。
“来得还真不慢。”安远侯倾身抬眸,眼角瞥见门外两人相携走进,卿卿我我,一双两好的模样,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拜见候爷。”
“见过皇叔。”两人双双行礼,动作和谐自然。
安远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光像把小刀似的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最终停在了司寇昊漂亮得过分的脸蛋上。
“这孩子长得比婂婂还好看。”慢吞吞的语气听上去似是漫不经心,却明显的不满。
这话倒是直白。琼函挑了挑眉,看向司寇昊。
“下官惭愧。”司寇昊不动声色,神态恭谦诚挚。他自然能感觉出安远侯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虽然他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
“下官?”安远侯低头思索了半晌,淡淡一笑,“对了,本王倒是忘了,你如今已是一等侍卫。求娶婂婂,倒不失是聪明之举。”
司寇昊背上寒了寒,是他求娶的吗?天知道,他根本没想去做这莫名其妙的驸马。明明是皇上亲笔下旨相迫……说白了,其实是逼婚。
此时被这安远侯一说,明明不是那回事,却又像是那么回事。他果然是为了富贵荣华,不择手段而为之……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不料安远侯又来了一句,“听说你曾留连楚馆,此番突然转性,牺牲不小?”
“这……”司寇昊怔住,额上细汗忽溜溜地冒了出来。
初秋暖阳,果然还是灼人。那件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应该不是琼函那里透露出去,那安远侯是怎么知道的?且他明明是个逍遥闲散侯爷,为何要对他如此咄咄逼人?到底他哪里踩到了他的底线?
眼见司寇昊不显山不露水低头聆教的恭敬模样,琼函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这几次接触下来,她早就知道,这家伙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对于他有多少深浅,她同样非常好奇。
“侯爷果然消息灵通,可那件事倒确实是个误会。在下虽说自小不喜与女子接触,却也不至于染上断袖之癖。”司寇昊委屈地勾了勾唇,毓秀的眉目间一派信誓旦旦,“侯爷精于此道,想必定有法子给在下验明正身,这二十二年来,我守身如玉,一清二白,婂婂,你要相信我。”
琼函低头笑了起来,安远侯喉头噎了噎。这小子多年来深藏不露,果然……能屈能伸。
见她不吭声,司寇昊幽幽地低头,神色堪怜,“婂婂……”
“我当然相信你。”琼函忍住想要把他一脚踹远的冲动,努力摆出十分信任的神态,“你是我的驸马,不信你又能信谁呢?”他如此从善如流,她自会放他一马。
可是,眼前神情不善的皇叔大人,她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驸马你有所不知,有些人虽说血浓于水,却往往会在暗地里狠狠地算计你一把。这种人,你可要小心了。”琼函眼尾轻抬,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皇叔,不如我们进去商议婚期可好?”
安远侯的脸立时便青了。
“你真要嫁这么个小白脸?”语气很不甘心。
“我满意得很。”琼函挑眉,十足的挑衅,“虽说如今只是一等侍卫,但只要有本宫在,他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司寇昊暗地里抹了一把泪。想他英俊风流,才华横溢,虽然没有半点功名,那不过是因为他无意入仕。但如今这状况,他可不正成了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吗?一等侍卫……,他要去问皇上,可不可以只当驸马,不要官职?
“前途无量?”安远侯冰似的眼神从司寇昊毓秀的脸蛋上‘刷’的划过,微微地眯了起来。良久,悠悠叹了口气,“果然女大不中留。不过今日还有个人要来,需再等一时。来人,奉茶!”
琼函怔了怔,随即想到什么,浅浅一笑,语调意味深长,“皇叔,费心了。”
司寇昊瞅着两个人,只觉得云里雾里。是谁还要来?难道是皇上?为何这二人的神情如此玄妙?也罢,他还是乖乖喝茶的好。
鎏金琉璃茶盏,衬上清绿莹翠的极品银针,芬香甘醇,口齿留香,如果忽略侯爷大人眼里嗖嗖的小麦芒的话,那就更妙了。
所幸,他们并没等太久。
不过,在看到门口那道淡色的衣袂时,司寇昊还是愣住了。
为什么大哥也会来?司寇钰朝他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倒是很泰然。
“太傅仙去,长兄如父,虽说本王可以作主,倒也需得尊重司寇家的意思。”安远侯大人如是说。
司寇钰神色淡然,嘴角噙着惯有的温雅浅笑,“侯爷有心了,我替先父谢过侯爷。”转身对琼函行了个礼,“见过帝姬殿下。”
琼函微微欠身,嘴角弯起一丝淡笑,“皇叔,那我们开始吧?”
“好,我们进厅里去谈。”
明显,安远侯对司寇钰的态度很不一样,热络了不止一点点,“钰儿,本王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娘亲可好?司寇府如今可就指望你了。”
“娘亲时常问到侯爷,侯爷若是有空,不如去敝府坐坐。”司寇钰笑意温和,眼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司寇昊。侯爷似乎……甚为不喜他的二弟。
司寇昊隐忍地吞了口气。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明明他也是太傅之子,也是太傅之妻的儿子,也是司寇府的后人……可这些问题为何他刚才坐了许久也未听侯爷提上一字半句?
幸好,琼函是善解人意的。她似乎对前面二人所说的话全然没有兴趣,笑咪咪地拽起他的袖子,悄声道,“驸马,你知不知道,这朝中最势利的人是谁?”
“谁?”
“喏,”朝前面的安远侯努努嘴,“就是我这位皇叔,你大哥不过是比你官阶显眼了那么点,年纪比你老了那么一点,他的待差就那么大。哼!等日后我向父皇说一声,定叫你做个比他大得多的官。”
司寇昊背上的汗哗哗地就流了下来。大昱朝唯一的帝姬,果然是不懂低调为何物的。
安远侯挺直的脊背僵了僵。
直待丫环仆从们上完茶点,安远侯仿佛才注意到了司寇昊,不情不愿的开口,“咳,那个,昊侍卫。”
“驸马。”琼函指尖叩了叩椅上的扶手,认真地纠正,“他已是本宫驸马,什么昊侍卫不昊侍卫的,皇叔,你莫不是故意的?”
安远侯顿了顿,脸又黑了几分,“好吧,昊驸马。”
琼函怒了,“什么昊驸马!这大昱朝的驸马就一个,难不成以后还来个猫驸马?”
“就昊驸马!”安远侯显然很不爽,蹭地站了起来,“我就叫昊驸马,你奈我何?”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风度全无,仪态全失,完全就像个抢不到糖吃的孩子。
司寇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笑。一直听说这琼函帝姬娇俏有之,可爱有之,刁蛮有之……今日,刁蛮是见识到了。
“哼!”琼函眼尾一抬,丝毫也不买帐,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三年前,父皇就曾亲口允诺,并不强求我何时嫁人。皇叔,你若是太闲了,倒是有件事值得你好好关心一下!”言罢袖中一方纸笺缓缓飘落,触目心惊的青红血色让安远侯瞬间变了脸色。
他动作极快的飘身而至,一把将纸笺捏在手里,不再言语。
“你何时收到的?”良久,安远侯才缓缓开口,神色阴沉可怖。
琼函缩了缩,蹭到司寇昊身旁,神态突然间像是只猫般一瞬间将利爪全部收回,只剩下个光溜溜的肉垫,哀哀道,“皇叔,人家今天遇刺了,好害怕,幸亏有驸马护我,不然的话,你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母后,女儿真是命苦,被刺客追杀了没人安慰,还要被这么凶的皇叔欺负!”
司寇昊抚额,遇刺的时候,她的表情像是有半点害怕吗?这又是哪一出?抬头看到司寇钰蹙起的眉头,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她在大哥面前所表现的骄纵胆小的帝姬性情?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安远侯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努力深吸口气,放缓口气,“婂婂,乖,告诉皇叔,是怎么回事?”
“驸马,你帮我说。”琼函扯过司寇昊,低头咬唇。
此时安远侯已经全部忘记了今天请他们过来的意图,神情无比凝重地仔细询问下午帝姬府刺客一幕。
待司寇昊说完,琼函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跑。“走了走了,今天我带你去给母后请安。”
“婂婂?”司寇昊不明所以。
“难道你急着成亲?”琼函拧了把他的胳臂,狠狠地瞪他。
“哦。”那还是跑吧。
两人一遛跑到府门口,却听里面传来安远侯不轻不重的声音,“钰儿,你和那百里冰何时完婚?总得赶在你二弟前面罢?不如本王帮你参谋参谋?”
琼函哀叹,这只老狐狸,真不叫她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