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改许司寇府二公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传报出去的,不用说,琼函也能料到是谁的杰作。不是那庙堂之上的君王授意,谁又有这个胆子?
当然,于此消息,多数人都觉得对于司寇钰这样的优秀男子而言,弃了如此‘不守闺训’的帝姬,实乃明智之举。而相反,对司寇府的二公子,则明显没有表达半点同情的意思,都觉得是天理循环,报应至此。
尘函宫里,一如平时的热闹喧嚣,管家熙月,仍然忙得如火如荼,琼函帝姬,则躲在一水居里,怡然自得。
“婂婂。”温语从院外走进,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司寇昊去太子府了。”
琼函正站在窗前,摆弄着瓶里的几株粉色蔷薇。闻言眉头动了动,沉默。
太傅为人风雅高华,向来对几位皇子都是以礼相待,不卑不亢,谈不上近乎,却也温润亲切。独独对这位太子,态度明显有些疏淡。为此,司寇钰入仕以来,也一直和太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反倒与六皇子走得比较近些。
司寇昊之所以来求她去太子府,便是考虑到这重关系。可她倒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一句气话,他还真自己去了太子府。
也罢,她倒要看看,司寇昊能拿她那个小气多疑,谨慎霸道的太子哥哥如何。
见她无动于衷,风言闲闲地踱到窗前,状似无意道,“不知道司寇昊会以什么身份去见太子?”
“难道是未来妹夫?”温语兴味地接了一句。
“妹夫来了,自然要好生招待。”何行慢吞吞地开口。
“抵足而眠,把酒言欢。”莫为说得兴起。
琼函指尖颤了颤。司寇昊那家伙,行来向来不以常理出牌,要真是以她的未来夫婿身份,太子倒未必会为难他。只不过……想到太子的某样癖好,琼函倒是有点不放心了。
她花费了极大心血拿来的冰莲花,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早在他说在太子府的时候,她便派人暗地去打探过了。
虽说还没有什么结果,可此时他若是去弄个什么乱子出来,反倒不划算。
“我还是去看看吧。”瞥了眼等着看戏的几人,琼函颇有些无奈。
风言、温语等人交汇了个眼色,低头忍笑。
“殿下,司寇钰求见。”走出苑门时,正碰到迎面而来的青乔。
“他来做什么?”琼函皱眉。不论如何,她到底也是被他悔婚,这口气,她正难以咽下,他居然还敢上门?
“我们从侧门走。”她半点也不想见他。从今往后,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半句话。
说完便转了个方向。
只不过,当她刚迈出朱漆的小月门,便见到了一袭清雅的淡色衣袂出现在眼前。
“婂婂。”司寇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出现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等你多时了。”
琼函脚步顿住,抬眸微微笑开,“司寇侍郎事务繁忙,不知来此有何指教?”
司寇钰躬身行礼,轻叹一声,“婂婂,你我何须如此见外?”
“我和你不熟。”琼函忍住怒意,淡淡一笑,“以前不熟,将来也不会熟。”
“你可是去太子府?”司寇钰俊眉蹙了蹙,又缓缓舒展开,“二弟已经去了,我想此事你出面比较好。”
“那却是为何?”琼函冷笑,“谁不知道你司寇侍郎深得皇上器重,太子哥哥也多番相邀,你去不是比我去更好?”
司寇钰默然。二弟说得没错,他是不该来找她。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丝毫没有给他半点面子的意思。可是,想到太子可能会对司寇昊做的事情,他还是……决定来找她。
“婂婂,”司寇钰看着她冷凝的神色,缓声道,“你也知道,我行事素来以先父为重,许多事情,我会一直照着他的话做下去。此番悔婚之事,是我欠了你。请你相信,二弟他……会好好待你。”
“至于太子,他是你兄长,我也不妨直言。我若此时去他府上,定会受制于人,我不想为了家事影响至不该影响的事情。而二弟,他毕竟是你未来夫君,若是太子做出什么荒唐之举,皇上难免会动怒。”
“到那时,我母后那里又要伤心,是不是?”琼函冷冷瞥他一眼,“我去便是。”
“有劳婂婂。”司寇钰苦笑叹气。
“我是为了母后和太子哥哥,又不是为你。”琼函睨他一眼,转身上辇,急急赶往太子府的方向。
心中默念,太子哥哥,你可千万别太性急,司寇昊这个大美人,你还真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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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太子是谪长子,自襁褓时便被封为储君,由此可见帝后的感情是相当深厚。
昱帝共有六子,其中以六皇子的品行最佳,也最深人心。
可昱帝对于这位太子的重视宠爱程度,仅仅逊于琼函帝姬。多年来,不论朝臣明里暗里提示,太子不宜为君,都未得结果。
当然,太子并非不学无术,他自幼勤学养世安民,稳邦治国之道,也是有些能耐的,在朝中保皇党一脉的支持下,倒也是声势浩壮。但唯一令昱帝头疼的是,这太子不知是受了哪位门客的提点,竟迷上了养生怡德之术。
他的养生之术并非修身养性,却是歪门邪道的采纳补阳之法。起初只是搜罗美貌少女,以初夜养元,之后渐渐连那些刚及弱冠的清秀少年也不肯放过。是以京中但凡容貌清美的男童,皆都与闺阁女子一般,闭门不出,以防失身之祸。
无疑,在容貌而言,京中男子中最具盛名的正是司寇府的二公子司寇昊。送上门的肥肉,又怎会不吃?
琼函赶到太子府的时候,秋日阳光正炽,刺目的耀眼。
“拜见帝姬殿下。”太子府内众人见是琼函,纷纷恭敬下拜。
“司寇府二公子可在?”青乔拎住一名掌事宫女。
掌事宫女神情一凛,低头喏喏不知该如何作答。听太子的话,那是不许任何人打扰,但琼函帝姬,却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
琼函见状,心里已然有了数。对青乔使了个眼色,直闯太子寢殿。
尽管之前做好诸多心理准备,在踹开寢殿大门的那一刻,琼函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先是捂袖掩面,接下来尴尬地别开了眼。
如莫为所言,太子和司寇昊正在把酒言欢。
只是那把酒的姿态,实在是太撩人。
司寇昊半倚在太子怀里,朦胧湿漉的眼睫下雾蒙蒙一片,脂色性感的薄唇泛出诱人的光泽,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目,似醒非醒,像是正在向风流俊秀的太子爷递送秋波。而太子正低着头,手揽在他的腰际,不经意之间,将衣襟下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给一览无遗。
人面桃花,鲜艳欲滴。
“婂婂?”太子略有尴尬地抬起头,方才……他差点便一亲芳泽了。
“小连子!本王让你守着门的呢?”太子掩饰地喝斥,声音明显的恼羞成怒。自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论是谁守门,碰到琼函那也是形同虚设。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皇妹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琼函冷哼一声,压下胸口狂乱的怒火,“太子哥哥,怎么,你不欢迎我?还是你觉得妹妹我好欺负,连你也要抢我的夫婿?那不如我去向父皇禀明一下,将他让与你?”
“咳,你的夫婿?对,对,他方才刚告诉我,你与他的婚事。”太子干咳两声,俊眉拧了拧,恋恋不舍地坐起身,“那个,我正与妹夫喝酒,喝酒。”
喝酒?这屋子里倒是醺天的酒气,可司寇昊不是千杯不醉的吗?以他的武功智谋,自保又有何难?怎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还是说,父皇给她选的,竟是这般无用的一个人?
“司寇昊!”想到这里,琼函忍不住冲上前,一脚将正醉眼朦胧的司寇美人给踹到了地上,转头对青乔狠狠地吩咐,“给我弄醒他!”
青乔迟疑了一下。眼角瞥向床边袅袅的香炉。
琼函眉头动了动。冰似的目光扫向太子,“解药!”
太子讪讪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细巧的瓷瓶。
青乔伸手接过,转手便递给了琼函。
“殿下,你喂。”刚才主子吃人的眼光她不是没看到。太子不能碰,难不成她就能碰了?
琼函扭头看向门边的四人。四人立时移开眼光,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很好!”琼函冷哼。
“今天这事,若是传到外面半个字,信不信我掀了你太子府!”琼函挥掉太子想要帮忙的手,一把将司寇昊给揪了过来,勉为其难地将瓶中药丸倒了一粒喂进他口里。
药才沾唇,司寇昊却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扭,转而腻到了琼函温暖的怀抱里。
滚烫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肌肤,润泽的双唇轻启,他软软地轻唤,“婂婂。”
琼函满脸通红。闭眼不敢再看。
“婂婂,你怎么来了?”司寇昊眼帘动了动,长而湿翘的眼睫迷蒙地睁开,如初醒的婴儿,纯净好奇。
“我还没问你!”琼函羞怒交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此时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尴尬吗?
“我……来拜见未来大舅。”司寇昊似是全然不知刚才自己与太子有多缠绵,一双含情的桃花目,柔柔地睇向琼函,“皇上刚刚赐婚,按礼我是要来一次,你是不是怪我没叫你一起来?”
此时他居然还说出这种话?琼函已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把他给我搬回去!”起身一把推开粘在身上甚不自觉的某人,琼函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怒意,冷声道,“太子哥哥,以后还请和我……驸马保持距离,否则的话,因小失大。”
太子淡淡挑眉,吞了吞口水,心有不甘地看向司寇昊。
司寇昊低头讽然一笑,眼角的余光,睨向房中床侧的乌黑色铁匣。
他找遍了整个太子府,却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本想将计就计制住太子,不料关键时候却被琼函闯了进来。
想到那双在他身上乱摸的脏手,还真是恶心到了极点。差一点,他就忍不住起了杀念。
软轿里,琼函一动不动地凝向司寇昊,直将他看得浑身毛骨悚然。
“婂婂,你生气了?”司寇昊小心翼翼地出声,“下次我一定不一个人去了。”
琼函缓缓收回眼光,淡淡道,“你们司寇家扶的是谁我不管,朝堂上的事我也没有兴趣。但太子是我嫡亲皇兄,和他过不去,便是和我过不去。”
司寇昊愣了愣,沉默。好一会,这才拢了拢衣衫,委委屈屈地开口,“他非礼我。我可是你的驸马。”
“现在还不是。”琼函白了他一眼。方才司寇昊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如果猜得没错,那个乌匣内,应该就是冰莲花了。太子明明知道那是她送到司寇夫人治病的,世间仅此一株,为何拿到了却不告诉她呢?
如此,她倒不好直接讨要了。得想个什么法子骗出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