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城外的治疗所就如佣兵堂的工作人员所说,是专门治疗传染病的。我们还未走进这栋阴森空旷散发着一股怪味的建筑物似乎就已经能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丝不适,而我身边的女人显得更加紧张。
在来这儿的路上弗艾尔告诉我这个治疗所已经闲置了许多年,很少接收传染病患,常年紧闭大门看上去就像是人去楼空了一样,所以他并不确定我们能在这儿得到救助。
我站在门口鼓足勇气敲开了裂了缝的治疗所木门,它发出腐朽的声响,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尘埃味道。里面很快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扶着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应门的人这才从屋里探出身子来。我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脸色太憔悴的缘故,我无法判断他的年纪,只是在瞧见他身上穿着的医护人员制服后才放下心来。
“您好,冒昧打扰了,请问能帮帮这位女士吗?”
医生并未看我,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边的女人身上,旋即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才说,“可以是可以,但我也只能帮她暂时控制住。”
“这话怎讲?”我问道。
“我想你们应该清楚她是被什么怪物缠上了吧,虽说魔只能在阴影中才能获取力量寄生人类,但这位女士已经被魔寄生好些日子了,魔会慢慢吞噬她的。我们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让她们常年活在光亮下,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她们迟早会被魔吃掉整颗心变成行尸走肉。”
饶是我听到这番话都觉着周身泛起刺骨的寒意,更何况是当事人,她趔趄的跪坐在地,抽咽起来,我甚至扶不住她。
此时此刻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帮上什么忙,束手无策的僵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站在我身后的弗艾尔倒镇定许多,向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对那位医生说,“无论如何总能找到方法,只要能暂时稳住魔的侵蚀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她就拜托您了。”
医生听出了弗艾尔的言下之意,这话恐怕是说给那个绝望的女人听的,不论是好是坏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再抛弃她了,尽管这点帮助只是皮毛,但也是我与弗艾尔唯一能做到的了。
我和他目送着那个还在抽泣的女人被扶进这栋死气沉沉的治疗所,木门又一次发出了脆弱的声响,我们并没听见她道别的声音,也不愿意去听,毕竟再见这两个字谁也说不出口。我在心里祈求她能平安无事,无奈的是这却是我最后能为她做到的事。
弗艾尔见我有些消沉,拍了拍我的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他笑了笑,“我顺利成为诺曼伯爵的护卫了,从今往后将在伯爵手下做事。”
“恭喜你,弗艾尔,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我无疑是开心的,弗艾尔能实现他的理想一定付出了许多,看见他的现状令我自身信心倍增。
我和他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干燥的泥土路边是野草丛生的草坪与一望无际的山脉,我望着连绵的山走了神,有一天我会翻过这些山,到达其他种族的领土,而我却没以往那么兴奋好奇,甚至说不出的害怕,不知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弗艾尔原计划是带我在爱尔城四处逛逛,但现在他成了伯爵的贴身护卫,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足了。他将我送到旅店门口时遗憾的迟迟不肯离开,他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出来见面,况且我并不打算在爱尔久待,明天大概就得启程去下一个城市。
“白麓。”
这是弗艾尔第一次正式的叫我的名字,我猜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要说于是耐下心来倾听,但他却像是舌头打结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弗艾尔留给我的印象是豁达亲切的,我从未见过他紧张的样子,当看见他闪躲的视线和欲言又止的神色后连我也变得紧张起来。
“弗艾尔,我们是朋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说,“我怕你不喜欢听。”
“如果是你说出来的话再难听我也会尝试去接受。”
他垂下了眼眸,再度看向我时表情却截然不同了,我很难去定义那个表情的含义,弗艾尔金色的瞳孔中是闪烁的光芒,而那光芒之中却填满了我的模样。
“你能留下来吗?”他恳求般的问我。
这下反倒是我被难住了,错愕的问他,“有什么需要我留下来的原因吗?”
他仍旧毫不遮掩的看着我,目光灼灼,这让我莫名的慌乱,只好不再与他视线相交,在心里已经多少猜出一些端倪,只是还无法下结论。
“我第一次遇见能和我这样侃侃而谈的女孩,你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和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得不足以留下什么,但我回想起来却不想停下。”弗艾尔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想是因为我舍不得你,这个原因充分吗?”
“弗艾尔.”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可笑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说得太直白怕你无法接受,可如果说得太模棱两可又怕无法留住你。”
我羞怯的低下头去,脸颊滚烫。这是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读,以往在皮皮诺伊我有玩伴苏维文,他虽然也是男性,但我们却并没有这样的感情,只是普通朋友,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和弗艾尔的关系和那一样,但现在事实却告诉我并非如此。
我无法立马回答弗艾尔,甚至无法与他四目相视。
“弗艾尔,我并不是为难或是无法接受,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解读你的话,我有些困惑。”我开始紧张但仍迫切想要解释清楚,“我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我多少猜得到。”他说。
我不知道弗艾尔心中猜测的是什么答案,事实上这个答案连我自己都想不出来。在离开皮皮诺伊时我的确是兴奋的,为自己踏出的这一步感到自豪,但才走到这里就让我感到了强烈的挫败,我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单纯有多可怕,我害怕再往前走时会继续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而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害怕未来的处境还是那些可怕的侵略者,我会不会遇到和那个女人一样的事,会不会沦为奴隶,这一刻千奇百怪的想法纷纷冒了出来扰乱我的步伐。
弗艾尔是个聪明人,我的胆怯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无奈的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不需要感到害怕,我知道这些恐惧还不足以让你停下来。要踏上旅途不可避免会遇到挫折,是为了这些挫折停下还是继续往前取决与你有多少勇气,既然你选择走出来就已经很勇敢了,所以不要害怕。”
很奇怪,他明明希望我留下却说这番话来鼓励我。
“弗艾尔,如果希望我留下的话就不该帮我坚定信心。”
他耸了耸肩肩,如释重负的说,“我留不住你的。”
“谢谢你,我的确不该退缩,是无知让我胆怯,我想明白了。”
弗艾尔闻言为难的皱起眉头,“我真该抽自己一嘴巴。”
见我困惑的看着他,弗艾尔苦笑道,“尽管我是那么希望你留下,但却不想自己自私的想法束缚了你,我想像你支持我那样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往前走吧小可爱。”
弗艾尔抱住了我,在我还来不及回应的时候。那一刻他的紧张和我的颤抖都消失了,他的怀抱让我安心,既不会感到不适也不会令我怯弱的后退,我想那是弗艾尔最后的私心,所以我没有推开他。
虽然我的回应只是为了表示感谢,而我也不需要让他知道,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