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三月,春天已经如约而至,去年冬天残留下的积雪开始慢慢消溶,远处群山的山顶渐渐吐出新绿,点缀了尉蓝明朗的天空。世界犹如刚从凤凰蘖盘中重生一样,生机盎然。
清晨,我拉开窗帘,玻璃窗上覆着一层像溥纱样朦胧的水雾。阳光渗过窗子,屋内顿时明显亮起来。我梳好头发,刚下到楼下,就听到厨房里有声响,我心里猛一阵抽搐,不好,难到屋里闹贼。我没多想,飞奔到厨房。只见一个体态臃肿,慈眉善目的老妈妈,正拿着筷子在锅里搅和着煮面。
“鞠小姐,你醒了,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她望着我,笑语盈盈。
“你是——”我指着她,犯迷糊。
“我姓吴,是这里的老佣人,他们都叫我吴婶。”
“您就是吴婶。”我恍然大悟,兴奋地叫道。
她笑着点点头,慈祥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醒我?”我张大眼睛望着她,懊恼不已。
“我回来也没多久,看你还睡着,我也就没去打扰你。”
吴婶说话时,脸上的皱纹如泛着光的涟漪,一波一波的。
“吴婶,您知道吗?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盼望您能早些回来。”我高兴地说。
“是吗?”她浅浅一笑,低着头继续搅动着锅里的面。
我走到她身边,想上前去帮忙。
“那个时候,华太太跟我说,您过几天就会回来,可没想到您竟出去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回来。”我叹了一口气,撅着嘴感慨地说。
“去几天?不可能吧,我那时可是向华太太请的是一年的假,现在还没到一年,我就回来了。”她笑着说,脸上的皱纹抽得更厉害。
“华太太没理由要骗我呀?”我低声自言自语。
“傻瓜,如果我只出去几天,她还用得着顾你来吗?”她熄了炉子,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盛面的瓷碗。“我想她那样说无非怕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寂莫,所以才说我只去几天,这样好让你有个盼头。”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也就没再多说话。
她盛好面后,在碗里洒上了一点葱花,递到我面前。我接过面,不暇思索地说道:“我端上去吧,您车马劳顿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一会。”
“谁说要你拿上去。”她突然说。
我望着她有些不解。
“这碗面是为你煮的,他已经吃过了,我也已经吃过了。”他手指着楼上,盈盈一笑,说:“他和我今天吃的是鱼片粥。”说完,她便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强硬地将我按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我望着这碗面,心里热呼呼的,感觉自己又在做梦。
“这碗面,真的是……是为我煮的吗?”我结巴地问,满目狐疑地盯睛望着她。
“怎么,你不喜欢吃面吗?”她疑惑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桌上热气腾腾的面。
“不……不……不是,我很喜欢吃面。”看着眼前的这碗面,我有些难以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只是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这么好,亲自煮面给我吃。”说完,我端起面,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得特别香,深怕有谁跟我抢似的。
“慢一点,别噎着了。”她望着我又笑了,眼睛里透着母亲般光辉的慈爱。
吴婶是一个非常勤快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抢着干。中午,我们在厨房里一起准备午餐。先是我切菜,她洗菜的,后来她见我切菜切的不够麻利,于是便要我去洗菜,她来切。
“你来墨菊山庄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为难过你呀?”她突然问。
“您说哪个他?”我不知道吴婶口中的“他”是指爷爷,还是指华太太。
“当然是楼上的那一个啦!”
“哦,他呀——”我散漫地应了声:“还好吧,只是偶尔脾气爆了一点。”
“真的。”吴婶回过头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我。
“怎么了?”我望着她那副神情有些困惑。
“没什么,没什么。”吴婶冲着我微微一笑,又回过头继续切菜,背对我说:“我呀,只是挺好奇,你是怎样制住他的。要知道,过去华太太可找过好多年纪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子,但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在这里干满一个月的。”
“这件事在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华太太就已经跟我说过。”我说。
“你知道,那你还敢来,你不怕吗?”她突然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我,疑惑极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笑了笑,平静地吸了口气,说:“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宽阔是人的心灵。只要你能做到将心比心,用一颗比天空还要宽阔的心灵去包容一切,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吴婶又冲我一笑,说:“就你会说。”
在我心里,一直都好奇于华爷爷的那段神秘经历。我想吴婶是这里的老佣人,她应该会知道华爷爷的那段离奇经历。于是我忍不住问:“吴婶,您在墨菊山庄里工作了这么久?我相信您一定知道华爷爷他过去是干什么的吧。”
“你在说谁?谁是华爷爷?”她一脸茫然的望着我,不知我所云。
“哎呀!”我有些着急,指着楼上,提醒她说:“我说的是华太太的爸爸,华爷爷。”
吴婶顺着我的手指,抬头一望,顿时紧张起来:“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呀!华太太的爸爸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逝了。”他指了指楼上小声说:“他可不是华太太的爸爸,他是华太太的儿子,就算他年纪再怎么大,也就大你十来岁,你怎么可以叫他‘爷爷’呢!顶多叫他声哥哥。”
“什么——”我大惊失色地叫起来,接着耳朵根子就开始发烧,脸也跟着红起来。“可是,我从来没听过他管华太太叫作妈妈。”
吴婶停下了手里的菜刀,小声说:“至从他出了这事以后,他们母子关系就一直处得不好。”
“为什么?”我瞪大眼睛,有些眩惑。
“还不是因为他妈阻止他自杀,不让他去死呗。”吴婶哀叹一声,“这孩子自从出车祸后,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脾气古里古怪,好象跟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仇似的。”
天啊,有没有搞错,我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而且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可真是够蠢够笨够傻的了。
“等等。”吴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过头定睛望着我,眼神里透着困惑和不解。“谁告诉你要管他叫华爷爷的?”
“没人告诉我,华太太说他姓华,我又看他背驼成那样,所以我就断定他是一个七老八十的古稀老人,所以……所以我就叫他华爷爷了。”我皱着眉,烦恼地说。
“华太太跟你说他姓华?”吴婶此时的眼神里闪烁着惊讶的光。
我点点头,心里还在不住地暗骂自己蠢。
吴婶斜睨我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腹心事地立在一旁,无语沉思着。
“以后肯定不能再管他叫华爷爷了,那我以后该怎样称呼他呢?”我烦燥地拉着吴婶的手,拼命的摇,向其求救。
吴婶锁着眉头望着我,想了想说:“他妈妈是台湾人,台湾人都喜欢叫少爷,以后你就跟我一样叫他少爷吧。”
“少爷,华少爷,听起来真别扭。”我心里有些堵,我讨厌这种带有浓重资本主义色彩的称呼。
“什么华少爷,听起来怪怪的,以后就叫他少爷就行了,前面不必加姓。再说他也不姓华。”吴婶纠正我的错误说。
“他不姓华,那华太太为什么告诉我说他姓华?姓有什么好隐藏的。”我犯迷糊地问。
“那是因为……”吴婶说到一半打住了。
我望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更加摸不着头脑。
“因为什么呀?”我追问。
“因为……因为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吴婶言辞闪烁,好象很难以开口似的。
“他不是普通人,难道是什么名人不成。”我若有所思地问。
“恩!”她伤感地应了一声,叹了口气说:“其实他姓李,李音奇的李。”
“姓李的名人那么多,我哪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我不暇思索,脱口而出。突然,我心里猛然一惊,孙灿桑的身影从我脑海里闪电般的掠过。顿时我浑身的汗毛孔紧缩,整个人僵硬起来。“您的意思该不会说他就是——李音奇吧?”我说“李音奇”这三个字的时候说得特别软。
她望着我神伤地点点头。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音奇他现在应该在夏威夷,孙灿桑是这样说的。我相信孙灿桑他是绝对不会骗我的,绝对不会。”我浑身摊软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墙上,拼命的摇头,不相信这个事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落。
我冲上前,拽着吴婶的两条胳膊,拼命地摇,要她亲口承认自己刚才所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显然,我此时的举动已经吓到了她。
“孩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我这个老太婆呀。”吴婶一脸惊恐的表情望着我,吓得浑身直哆嗦。
我倒在她的怀里,不停地抽搐,哭得死去活来。吴婶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看到我哭得如此伤心,心疼地紧紧地将我搂住,把嘴贴到我耳边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