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鹣澜,一路上五娘都没看见萱宁,话说也奇怪,这几天她好像都没见过萱宁了。
似乎注意到五娘的搜寻的视线,二娘轻描淡写的说:“萱宁前些日子家里出了些事,她父亲欠了地下赌坊一些银子,还差点被赌坊的打手砍了手脚,后来听说萱宁不知从哪里借了三十两银子,给他父亲还上了这笔债。”
五娘眸光一闪,仰头看向二娘。
二娘垂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的话也有你的道理,我想了想,虽然她说那银子是她向府里一些姐妹东拼西凑借的,可借钱人的账目我没一一调查清楚,确定无误前,她的确不该继续在我身边,虽说她同我从小一起长大,可毕竟还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五娘咧嘴一笑:“二姐机警,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那事,的确太过诡异。”上次法天寺大火,萱宁、月宁最为可疑,如今一经查探,恰好萱宁又在那事发生前有过银钱上的短缺,这自然就更加可疑了,因此适当调查清楚,也是应当的。
两人路过堂屋,二娘却并不打算进去,五娘脚下不禁一顿,看前头二娘竟如常的绕进了回廊,她迟疑片刻,方才跟上……
二娘,倒是从未允她进过她的寝房,今日可是第一次。
到了东正间,二娘先命人上了茶与糕点,待茶水糕点都上好了,她便冷声吩咐:“没什么事儿了,都出去吧、”
月宁带着小丫头应了声,便出了房门。
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与五娘了,才听二娘慢慢说:“最近府里事儿不少,我也快嫁了,到时候母亲身边就剩你一个顶事儿的,还指望你多劝劝。”
说实话,从二娘口中说出“多劝劝”三个字,五娘是惊讶的,因为二娘她自己劝得都少,至少从她正院儿之后,还当真没看二娘劝过大太太一次呢。
二娘似看出了个她的疑惑,笑了一下,就说:“往日里我虽然什么都不说,可那是因为还未到绝境,绝境之前,母亲都有自己的方式处理,不需我多嘴。可今年一开年便出了不少事,那容氏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更是与三姨娘一同住进了一处院子,往后联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若母亲还像以前那样耐不住性子,难保被三房的人逮住小辫子,到时候就什么都完了……”
五娘心头一惊,的确如此,以往大太太虽然常因为三姨娘而郁气,可那都是小事,毕竟三姨娘动不了大太太主母的地位半分,这是谁都看在眼里的。
可如今来了这容氏一来,局面可能就不一定了,容氏神秘,背景混乱,加上还没入府之前,便是大太太极力也要铲除之人,有时候甚至感觉让人,大太太对容氏,竟比对三姨娘好似还忌惮三分。
如今二娘要她辅助大太太,一来恐怕真是为了自己好,想自己早已在袁府崛起,在大太太身边崛起。可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她也知道,若是大太太垮了,她在夫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因此就如之前所说,她即便嫁了,也是与娘家荣辱与共的,所以,她也得确保大太太安然无恙,稳坐袁府主母位。
这对母女间的联系,恐怕也就是这唯一的一点了。
五娘对视着二娘认真的眼神,郑重的点点头:“二姐放心,我一定会劝着。”
得到了她这句话,二娘也就松了口气了,她释然一笑,又说:“三娘平日里虽然蛮横嚣张了些,可心底倒是不坏,你与她相处久了应当也能知道,她说到底也就是小孩子性子,从小被娇惯着,因此倔了些。你多忍让着,相信这次她从金隽回来,在越国公府熏陶一段时日,也能收敛一些,无论她如何……在你深陷火场时,她也为你真心流过泪,也是言辞恳切的求过长公主,誓要救你出来……”
想到那险象环生的一场意外之火,五娘心尖徒然一抖,抿了抿唇,才轻嗯了一声:“二姐放心,三姐嫡女,有些性子也是正常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二娘又是一笑,终于说到正题:“我枕头底下有个袋子,你替我拿过来。”
五娘乖乖走进里间,伸手摸进床榻上枕头底下,触手便是一个巴掌大小,触感是滑腻柔顺的苏绣面料,她缩手一捞,拿出一看,竟是一个绣着平安吉祥的福袋。
五娘将福袋递向二娘,二娘却没有接,只是笑着说:“打开看看。”
五娘点了点头,其实福袋轻飘飘的,她不觉得里面有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可刚打开袋口,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便抖落掌心。
她皱起眉头,疑惑的抬了抬眸:“钥匙?”
二娘笑了一下:“这把钥匙是小库房的钥匙,虽说小库房的东西都是母亲亲自管理,最多也就是由程妈妈督管着,可大多的账目却没人比方妈妈更熟了,恰好,方妈妈以前是大姐的人,因此大姐嫁人后,每月的府内账目,方妈妈都会拿过来给我过目一番,后来为方便我查阅,直接给了我钥匙……”
五娘连忙坐下身来,一脸惊讶:“二姐,你跟我说这些……”虽是早料到了二娘在府里的权势不少,却没想到,连小库房的方妈妈,都是她的人。
袁府里,除了大库房是太夫人直隶统管的,府里各方小事,用途,就连每月的各房份例都是由小库房支出。
其实千叶园里,各房的月例都是有数的,一个月也就保不过几十两银子。可几位小姐却都出手大方,随意打赏给园子里丫头们,或是小厨房的银子,都不止这个数。五娘一直以为,二娘、三娘是靠大太太接济,四娘是靠大老爷接济,六娘、七娘则是靠的太夫人。
今日却不想,原来二娘的大部分财产,都是来自于小库房自己的私房,要说这是贪污恐怕有些过了,毕竟大太太是她的亲生母亲,可这样的私藏敛财行为,的确又与贪污没什么区别。
五娘脸色大变,她以为二娘的势力只局限于人,竟不想,财也一直在她手中握着。而如今她这么爽快的告诉自己,莫非是……这些都是要交托给她的吗?
二娘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勾了勾唇角,便说:“你较为仔细缜密,三娘就没你谨慎了,性子散漫不说,也容易露出马脚,若是你愿意替我好好照顾三娘,我也乐意将这些都给你,也是给你一份稳妥。”
五娘连忙站起身来,恭敬认真的朝二娘行了个大礼,才说:“二姐的一番栽培,小五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这其中的意思就是“三娘包在她身上了”。
二娘满意一笑,却忍不住叮咛:“只是你也得记住,这件事我交托给你,就是只有你一人知道的事。若是事儿泄露出去了……”她顿了一下,又说:“府里的别人你也知道,个个睁着眼睛瞪着看你的笑话。如何自处,自如遮掩,可就看你自己了,在我走之前,我会跟方妈妈说清楚,往后,让她好好辅助你。”
五娘又是一阵感动,手里紧紧拽着那冰凉的金属钥匙,掌心微汗,却心底发暖。
六娘与七娘是三月的生日,而五娘正好就是四月的生日,只是她的生日,这府里恐怕却一个人都不记得。
诞辰前夕,凼若来了趟西稍院儿,平日里她为了避嫌很少来,近段日子程妈妈失势,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心情也开心了许多,也往粉憧这儿跑的勤了。
她进了屋子,就见里头五娘正抄着诗集,于是笑眯眯的走去:“给五娘见安了。”
五娘微微抬头,看她的表情也是一脸温润:“凼若好久没过来了,这些日子也不常在正院儿看到你,可还好。”
凼若受宠若惊,忙说:“还好,还好,难为五小姐还记得我。……前几日我与几位姐妹放假出府,在外头摊贩上看到这个琉璃坠子,想起粉憧姐提过,过几日就是五小姐的诞辰,就买了下来,虽说不值钱,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五小姐不要嫌弃。”
五娘眉梢一抬,目露惊讶:“你还送我东西?”
凼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给五小姐配衣服的时候随便戴戴。”说着就从腰间掏出个玲珑剔透,在阳光映照下竟有七彩颜色的琉璃珠子,珠子下陪着个金黄色的平安结,样式虽不说特别,却也秀气。
五娘看了雪婵一眼,雪婵忙上前去接过,嘴上不禁叹道:“还是凼若姐姐有心思,听粉憧提起过竟就给记下了。这府里头,就是别房的小姐恐怕都没这么惦念咱们五小姐,倒是你这份心意。”
凼若平和的脸上露出些娇羞,谨慎的看了五娘一眼,就说:“五小姐为我的事也下过不少功夫,我自然也是记在心里的,虽说我不是五小姐屋里的人,可若五小姐这儿差人了,直管叫我,我定请求太太,将我分过来给您身边。”
如今太太责骂程妈妈办事不利,可也就自是这会儿的一阵气,若是过些日子,事儿过去了,太太指定还是宠信程妈妈的,毕竟是多少年的主仆了,没得为点小事终生不虞的。
因此,凼若现在的安全只是暂时,能尽快进西稍院儿来,才是永久的保全之策。
五娘自然懂她话里的意思,却仅是淡淡一笑,并未给她半点正面承诺。
凼若不禁蹙眉,有些着急:“五小姐……”
五娘睨她一眼,才说:“你的心意我知道,等过几日,我会则个时间与母亲说说,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凼若面上一喜,连忙应承道:“是,是,多谢五小姐美言。”
待凼若走了,才听雪婵好奇的问:“小姐,你要将凼若求过来?别怕得罪了程妈妈吧?虽说她是粉憧的姐妹,可这么不顾后果的,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