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憧皱了皱眉,看了小姐一眼,见小姐虽表面上目光平和,和暗里眼中却藏着一丝寒意,她连忙说:“这倒是不急着的事,劳烦伊儿妹妹带着小丫头们走在前头开开路,我扶着小姐就成。”
伊儿心下颤动,不再辩解,只带着丫头们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心蕊隔着很远的走着,走了两步,她突然转头淡声朝粉憧问道:“上次不是让你彻底清洁清洁宣泊阁里的人员,伊儿还能稳坐着一等丫头的位置,她当真有这么老实?”
粉憧知道小姐的意思,忙解释:“若说她老实,不如说她识时务,小姐吩咐我的那夜,我就在院子里看到她与樊儿吵架,还说什么断交的话来,第二日我看她眼睛都哭红了,后头我一问,才知道她本是想劝樊儿不要与小姐您较劲,可樊儿非但不听,还打了她一巴掌,这伊儿到底年纪小,活生生哭了一夜,还迭声的跟我说她是做奴才的,来了什么主子,就服侍什么主子,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哪里还有什么需要计较的。我这么听着,就想若她能对小姐忠心,放在您身边,也是一个用处。”
心蕊边听边笑,听完时,一张小脸已经满是笑意,止都止不住。粉憧愣然,呐呐的嘟囔:“小姐,你笑什么?”
心蕊摇摇头,只觉得当真可笑:“粉憧,我以为你的心眼比雪婵全,倒不想,你也这么容易被人蒙蔽。”
粉憧猛一皱眉,张大嘴巴:“小姐的意思是……那伊儿是装的?”
心蕊点了点她的额间,嗔道:“我处置了樊儿的第二日,她就对你扬言她的认主心思,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就是纯儿那老实巴交的,只怕现在都对我心存怨念,你说伊儿真会这么容易就忠心于我?”
“那……”粉憧有些脸红:“那她……”
心蕊摇摇头,扯了扯嘴角:“刚才我出来时,母亲特地吩咐了我,让我万事多忍忍郡主,不要与她过深计较,这你与伊儿都是听到的,可她却一转头怂恿我去董姨娘那儿告状……前些日子她倒是隐藏颇深,什么心思也不泄露,可今日,一不小心还是让我看出了端倪,你说,她为什么不让我找母亲说道,反而要我向董姨娘告状?”
粉憧略微思索后,突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她想诬陷小姐与董姨娘接触,让长公主不信小姐你?”
心蕊淡淡一笑,眸中划过一丝冷意:“这还不止呢,我去过赵姨娘的屋子,我也见识过董姨娘安插眼线的方法,我这宣泊阁你前前后后也打发了几个奇奇怪怪的丫头走,可董姨娘那边竟然没找借口再送人过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粉憧捂住嘴不敢置信:“小姐你的意思是……伊儿就是董姨娘的人?”
心蕊呵呵一笑:“还算你有点领悟力,我将外头的小丫头打发了,董姨娘却不急于派人过来补缺,我可不信她是想放过我这一房。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院里还有她的人,我本还不确定是不是伊儿,可刚才她一句话就漏了陷,也是她太过心急了,反而弄巧成拙。”
“心急?”粉憧又不明白了。
心蕊瞪了她一眼:“说你聪明还没过一会儿子,你又给我犯傻了。华珊郡主能得皇上皇后欢心,能安枕无忧,平安无事的在充满阴谋的皇宫里生存十五个年头,还能让自视甚高的嫡公主们对她忌惮三分,你说她真是一个刁蛮无理,没脑子,没智慧的傻丫头吗?”
经这一点拨,粉憧再前后贯穿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摇摇头:“我明白了,这是激将法,华珊郡主就是要让小姐去找董姨娘告状,一来就可污蔑小姐与董姨娘勾结,让长公主对您失信,二来届时她随便说点是小姐口不择言,才害她气不过,继而动手的,她是郡主身份,自然没人会真的责难她,反到最后,小姐不仅失了长公主的信任,还在此事上讨不到半点好处,倒真是狠毒的法子。”
心蕊微微一笑,看粉憧这么激动,她却一脸舒然:“母亲之前交代了我,我本就没想过要找谁告状,倒是伊儿突然这么急切的又是献话,又是出谋的,才让我起疑,一趟渝州行,她都一直规规矩矩,不多说半句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突然莫名的热情起来,你说让不让人起疑?”
粉憧连忙点头,顺眼愤愤的瞪了前头的伊儿一眼:“还是小姐聪明,只是那伊儿包藏祸心,我们拿她怎么办?”
心蕊挑眉思考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狡黠明媚的笑意,吩咐道:“回头把樊儿给我带过来,记住,悄悄的带过来的。”
粉憧看小姐笑得那么不怀好意,心头猛地抖了一下,小姐这种笑容她见过很多次了,恰好每次她这么笑过之后,就会有人不约而同的倒大霉。
看来,这次是伊儿倒霉了。
回到宣泊阁,伊儿脸色一直不好,心蕊抬脚正准备进房间,却突然脚下一停,回头冲伊儿微微一笑,轻声吩咐:“我肚子有些饿了,可又不想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你去交代厨房给我熬碗清粥来,我吃两口就歇歇。”
伊儿顿时大松一口气,她以为三少夫人发现了什么,要隔离她了。可这会儿少夫人还肯吩咐她做事,那她应该还没露馅,她脸上不禁露出所幸的笑容,应了一声就去了小厨房。
待伊儿一离开院子,粉憧就立刻将樊儿带进房间,樊儿换了一身粗损的三等丫头衣衫,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当初的贵气,眉宇间却多了一份戾气。
心蕊朝她示好的招招手:“你是跟着三少爷身边的老人了,过来坐吧,不用跟我客气。”
樊儿冷哼一声,满脸怒意:“三少夫人何必还要戏弄我这个扫地丫头,我已经被你害得吃这苦头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心蕊看她一脸防备,苦笑一声,道:“我就是找你过来聊聊天罢了,你急什么?”
樊儿一脸不信的瞪着她,嗤气哼道:“聊天?我与你有什么好聊的?”
粉憧皱着眉头,瞪了伊儿一眼:“小姐让你坐你就坐,让你聊你就聊,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莫不是小姐堂堂主子,还说不动你一个丫头了?”
樊儿本就是倔强蛮横的人,就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见得会落泪的性子,她猛一转头,盯着粉憧竟直接一口气骂过去:“你算什么东西?我在这国公府里当差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什么乡下偏州穷琢磨呢,轮得到你跟我大呼小叫的?”
粉憧一愣,再好的脾气也有些怒意了:“说什么当年,你现在不也就是个扫地浣衣的小丫头,有什么好能耐的?”
“你……”樊儿气结:“我告诉你,我总有一日会踩在你这狗奴才的头上,我才不是这么轻易败落的人,或者干脆现在你就恬着脸,学着狗叫,叫你的主子立刻就将我撵出府去,莫不然,回头我起来了,有你这贱丫头好看的。”
当着主子的面都敢出口威胁,粉憧素来与人和气,又是大姐姐,处事更是有自己的一派方法,可这樊儿,却真是破了她的例。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张口就说:“还说什么你起来的时候?亏你小小丫头还敢说这些胆大妄为的话,要是让姑爷听到了,别说你在晏府立不了足,就是把你发卖到青楼妓寨也是可能的事,你若是不信,就再大声点说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收拾你。”
樊儿脸色一白,她顿时想起三少爷对这位新进门的少夫人好像宠幸有加,若是自己今日这撒泼耍浑的阵势被这新少夫人给添油加醋的说到少爷耳朵里去,那可不就是中了粉憧这贱丫头的下怀了吗?她当即有些后悔,哼了声气就不再说话。
粉憧见她不语了,脸色也好看了些,却还是忍不住揶揄两句:“怎么,说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也还有怕的时候?如是真怕,就收收你的倔气,要不害的还是你自己。”
樊儿咬了咬牙,转而瞪向心蕊,不甘心的又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让你的丫头冲我落井下石,这就是你做少夫人的大度?”
心蕊有些无辜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啄了一口,淡声说:“若是粉憧真要对你落井下石,也就不单是对你说两句不讨心的话了,她不过是想教教你,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像你的好姐妹伊儿一样,她不是就做的很好吗?你若是能向她马首是瞻,倒也有你的出路。”
樊儿眼神一闪,有些奇怪的看了一身高贵清雅的心蕊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张开嘴:“我才没她那么没骨气的。”
“骨气?”心蕊好笑的看着她:“在人命面前,骨气算什么东西?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就是你当真软下骨头求我收留你,我也不敢碰你了,你这样吃里爬外的丫头,我还用不起。”
“我刚才……”樊儿有些发愣:“我刚才说了什么?”
心蕊放下茶杯,轻巧抬眸:“你刚才说,若是你往后起来了,定不放过粉憧。如今你不过是宣泊阁的三等丫头,你能有个什么起来的名头?崆天景那边已经说明了不管你了,你要想起来,靠的就只剩府中的另一股势头了,这么看来,你不是董姨娘派来的人,那才有个怪了。”
樊儿瞪大眼睛,一脸茫然若失:“什么董姨娘派来的人?我知道了,你是想冤枉我,然后就彻底将我赶出府去,你好狠的心啊,我是服侍三少爷几年的老人,无功也有劳,三少爷不会容你这么做的,我要见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