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说得青筋暴跳的,心蕊只轻轻嗤笑,摇着头一脸舒淡:“你如今不过只是个末等丫头,府中一抓一大把,你还指望着三少爷会为了你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与我对峙吗?你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信不信,我这会儿就是杀了你,也没人会多问一声。”说到那个“杀”字时,心蕊还特地动手,将还余了半杯的茶杯碰到地上,茶杯落地,嘣的一声碎了个花开,水花四溅,浸湿了樊儿的布鞋。
许是被热茶烫着了,伊儿忍不住脚下一缩,迭迭往后退了好几步。待她再抬头时,脸上已出现了三分恐惧。
粉憧见时机差不多了,就佯装宽容的说:“离开晏府,启程回渝州之前,我就看你比较本分,想着等回来了,小姐的气也差不多消了,我就为你求求情,看看能否归你个二等丫头的名头,到底你是这宣泊阁做大的,却不想你一上来却说我一顿不是,我也不是与你这小孩子计较的性子,倒是没想真的为难你,可刚才你一句话又道出原来你与董姨娘早有勾结,这样的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就是我万般想保你,也是保不住了。若你识趣的,回去收拾两件衣衫,小姐仁慈,也不会将你遣到什么污秽的地方,只将你的卖身契转卖给别家也就算了……”
一听到这里,樊儿再也顾不得了,自动自发的就跪在地上,连声哀求:“三少夫人明鉴,奴婢与董姨娘绝没有半点勾结,求您不要将奴婢卖出去,奴婢宁愿在宣泊阁扫一辈子的地,也不要被卖出去,求求三少夫人宽宏大量,饶过奴婢吧。”
心蕊当然知道,若是以吃里扒外、出卖主子这样的名头将人卖出去,别说一般的人家不会要,就是要了,也是遣她去做最下等的刷茅房之类的鄙夷活计,一不如意,别说被上头的丫头们欺负了,只怕活得连狗都不如,樊儿不是傻子,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现在只怕也后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这条该死的舌头,几乎害死了自己。
心蕊微微一笑,表情温柔娴雅:“你说你不是内奸,可你刚才说的话又怎么解释?”
樊儿忙说:“奴婢就是胡说八道的,奴婢真的不是董姨娘的人,奴婢纵然平日声音大些,脾气不好些,可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这点三少爷也是知道的,奴婢从小照料三少爷,奴婢对少爷绝无半点异心。”
心蕊稍稍蹙眉,脸上就露出些疑惑:“那就怪了,我明明听说董姨娘的作风,是在各个院儿里都插上自己的眼线,我这儿前两月也是查出了些人,我也都送回挽碧纱去了,原以为董姨娘会继续送人来,可她却没动静了,莫不是我这宣泊阁成了她的例外了?只怕这院子是还有余孽未消吧,你说不是你,还会是谁?”
樊儿心中一震,眼珠子转了两圈,却只闷着头不敢说话。
粉憧与心蕊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三分了然,直接就说:“主子,您说要将她发卖只怕严苛了些,不如就将她送回董姨娘身边吧,也省的她在咱们这儿碍眼,恰好我看伊儿那丫头不错,您这不是打算要孩子了吗?伊儿这丫头值得信任,等你怀了孕的时候,那丫头只怕还能有点作为,帮你拴住姑爷的心,倒也算能行的。”
这整个晏府中,谁不知道樊儿对晏天皓是颗什么心思,这话一说出来,樊儿果然不冷静了,她眼睛突然变红,抬头瞪着心蕊不可置信的呢唇:“三少夫人,您……您这是开玩笑吧?”
心蕊淡淡一笑,眸中流光溢彩:“开玩笑?不过是升了丫头做通房,若是她有幸,就升她做姨娘就是了,这等再普通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可是我……”樊儿一脸不平,半个身子都快扑到心蕊身上了。
粉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哎,我说樊儿,你也没什么好翻腾的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回董姨娘处就算了,董姨娘不是还生了个四少爷吗?你往他那儿下点功夫不比什么都强,到底是本家的人,总归好说话。话也不怕给你说白了,今日特地叫你进来,就是有人给小姐泄了密,说知道你是董姨娘身边的人,我来两三句试探试探,没曾想你真是如此不争气,算了,算了,小姐大仁大义,不会过多责骂你,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就是了。”
粉憧说得煞有其事,樊儿一脸茫然的瞪着她,喘了两口气,才不可思议的赤着眼辩驳:“有人向你们泄密?这谁造的谣啊。我从进府一来就是跟着太太的,后头也是太太亲自打发我来照料三少爷,我什么时候成董姨娘的人了?”
心蕊看着的她的目光满是失望:“谁说的都不重要,你也别狡辩了,要说别人冤枉你我倒是相信,可那人却是也与你同屋共事,一起主理宣泊阁这么多年了,她的性子又素来娇柔老实,我不信她还信谁?”
樊儿转着眼睛想了想,突然大声质问:“是伊儿?是伊儿跟三少夫人您说的?”
心蕊有些心烦的挥挥手,径直朝粉憧吩咐:“看着她将东西收拾好了,再命人亲自送她回董姨娘处,回头再去崆天景禀报母亲一声,将事儿都说明白,也好让母亲心里有个数,我这小小宣泊阁,当真是不敢留她挽碧纱过来的大人物呢。”
樊儿大惊,事情若是惊动了主母,那自己就算天大的委屈也没法子诉冤了,太太素来与董姨娘不合,若是让她以为自己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竟却是董姨娘派到三少爷身边的奸细,只怕自己也别想有命了。可她当真没错啊,这样被人冤枉,她不服。
樊儿咬牙切齿,紧拽着双拳狠狠的骂道:“伊儿那个贱人,明明是她要我暂且隐忍,她再想法子让我入少爷的眼,可原来却是她自己想巴结新夫人,还拿话来诬陷我,她那个贱人,我明明见着是她半夜三更与孟妈妈碰头,还赶说我吃里扒外,三少夫人,您这是让人给蒙了心了,这都是伊儿那贱人的阴谋啊。”
粉憧紧蹙眉头,开口就斥:“樊儿,可不许你狗急跳墙随意拿话诬陷伊儿,伊儿心思善良,做事兢兢业业,对小姐也是满腔的忠心,可不是你随便就能空口白牙的冤枉的。她说你也是拿出了证据的,就说你头上的朱钗吧,也是她亲眼看到董姨娘赐你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小姐也没说要处置你,只是将你送回去罢了,你就别闹不停了。”
樊儿泪眼一涌,咬着唇瓣,委屈极了:“谁诬陷她了?这朱钗明明是我真金白银从外头买回来的,凭什么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这儿才是有她的证据,她房里的梳妆匣内有个夹层,夹层里头还隐隐密密的藏着一些小东西,有次我想拿出来看,可被她抢了过去,她才是可可疑疑的,还有脸说我的不是,三少夫人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她房里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粉憧心底一笑,面上却仍做着狐疑万分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伊儿向来本分,看着也灵巧老实,反倒是你,来的第一天就对小姐不敬,才是正经可疑的人。”
心蕊面露凝结,也为难的蹙着眉头:“伊儿的确不像那样的人。”
樊儿见状,忙又哭得凄凄兮兮,可怜巴巴:“三少夫人,您查都不查就断定我有罪,是不是太不公了?况且,她什么不说我,偏说我是董姨娘的派来的人,说我是内奸,这不是摆明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只怕她这是反咬一口,顺势把她身上的罪名冠到我身上,说白了,恐怕她才是那个内奸。”
看樊儿说得脸都红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心蕊也有些不忍,最后只摇摇头,宽厚的说:“那粉憧,你就去看看那梳妆匣里是不是真的有东西?若是真有发现,樊儿的冤枉也平息了,若是假的,樊儿,那可就是你为了脱罪,诬陷她人了,我能看在董姨娘的面子上,容你意图不明的藏在宣泊阁不知作为,却不能容你对我身边的人随意陷害污蔑,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樊儿睁大眼睛,狠狠的点了个头:“奴婢知道,可奴婢会向您证明真是那伊儿诬陷我的。”
心蕊点点头:“你放心,若当真证明是伊儿污蔑你,我这宣泊阁也是容不下她的。”
樊儿这才算舒了半口气,连忙自动请缨,要与粉憧一起去查看。
有目标的行动自然去不了多久,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回来了,正好这时,伊儿也端着清粥回来了,三人正好在房间门口狭路相逢,伊儿一看到粉憧正捧着她的梳妆匣,脸色顿时煞白,手心一软,手上的清粥都打翻了。
樊儿幸灾乐祸的连忙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大声喊道:“怎么了?做贼心虚了?今日就让三少夫人看看,到底谁才是这宣泊阁的内奸,谁才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图谋不轨的贼人。”
伊儿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樊儿,一张脸青黑难定。她张口正欲说点什么,粉憧却猛然厉声叱道:“樊儿,将她带进去,让主子当面质问。”
樊儿得意洋洋的抓着伊儿的手,也不管自己力道如何,一扔,就将她扔到房内地上,伊儿浑身发颤,动都不敢动的匍匐在地上,她一双眼睛正好能看到心蕊白色绣鞋的鞋面,鞋头上嵌着枚青海珍珠,珍珠色泽圆润,她竟能从珍珠的反射映像中,看到自己惊恐万分的脸。头顶上,淡若轻风,却重若山石的声音,悠然响起:“伊儿,我的清粥洒了,你该当何罪?”
伊儿浑身一震,忙连忙磕头,语带颤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