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刚冷漠无情,他本来以为自己好歹会犹豫一下,然而,当他挥动斧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的犹豫。
隐藏在心底的野兽,撕破伪装的时候,只会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而当这张嘴巴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便看不到它的本身,只有一张嘴。
张刚看着四娃子断气。他站在那里,手里的斧头上,鲜血顺着斧刃滴下来,他面无表情。
死去的四娃子手里,还攥着几张钞票。他到死都不明白,张刚怎么了,他没有奢求过张刚会感激自己,可是,他没有想到,张刚会要了自己的命。他没有说过,并不代表他不记得。
张刚曾经输的一文不剩,是他接济他。张刚还曾经鼓动自己那个疯婆娘偷自己的钱……
张刚拖着四娃子的尸体来到了后院的红薯窖,将他扔下去,回来顺便又取了那把斧头,带了铁掀和耙子,他将斧头扔下去,然后,用耙子和铁掀彻底将红薯窖掩埋。然后,他的心里轻松下来,他开始哼唱一首歌。
“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他只会这一句。
靳鑫生处理完院子的事情,关于院子里一些装修,他总是不厌其烦亲自出马。然后,他的心里忽然一虚,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太阳明晃晃的,光线有点刺眼。然后,他感觉身体有些困乏,然后,越来越多的不适感觉出现。
他喘了一口粗气,忽然间眉毛跳动了一下。然后,他急匆匆走到后院,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他叫了一声,“妈!”
门开了,后院里无人应声。靳鑫生的脚步有些沉重,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步走了进去,有一股臭味在后院里飘荡,他向院子一侧的东厢房走去。东厢房的屋檐下,悬挂一根铁丝,铁丝上,挂着三块腊肉。
靳鑫生站在那根铁丝前面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一只一只肥硕的巨虫从腊肉上滚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巨虫拖着一条油痕向着阳光爬去,然后,在阳光下,它们爬动着慢慢变成了黑色的肉皮。
靳鑫生的怒火消失了。
“妈!”他有些惊慌的叫着,一把推开了东厢房的屋门,因为过于用力,木门咣当的响了几声。
屋内照样没有人应声,靳鑫生喘着粗气拉亮了电灯。然后,他看到,土炕上,臃肿的碎花被褥的包裹下,一张有些浮肿的面庞冒出来,她的脸色是暗黄的,衬着她唯一的一枚眼珠,显得那只眼睛也黄黄的。那张脸庞看着靳鑫生,眼珠一动不动。
“妈!”靳鑫生的心里安定下来。随即,他急乎乎的走到土炕前,一把掀开了被子。被子下面,没有应该出现的正常人的四肢,他的母亲的下肢已经看不到了,能看到从她的下身隐约有一个模糊形状,似乎是她的双腿在小腹下面忽然长到了一处,看着就像一条尾巴一般。
“啪!”靳鑫生伸手就给了他的母亲一个耳光。
“你干了什么?我警告过你的,你干了什么?”靳鑫生看着她的已经完全扭曲的双腿,他能看到,有一层黑色围绕着她的下肢。正在不断的延伸,生长。靳鑫生的浑身都在颤抖。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母亲忽然扭过头来,她黄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在电灯光下面,本来圆圆的瞳孔,瞬间拉长,变成了一个奇异的菱形。
“妈!”靳鑫生哭喊了一声,他的双臂伸开,他的双手,抓住了母亲的双臂。“妈,不会的,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他话语说完,有两道粉色的光团从他的手掌冒出来,慢慢渗入了他母亲的手臂。
这或许就是想当然的理解。靳鑫生以为,自己了解自己的母亲,然而,他并不了解。他以为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那么她必然会听自己的话,显然他错了。
还有一点,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以为,自己的心里,不会再有所谓的爱,所谓的不舍,所谓的伤心痛苦,所以,他错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醒悟,这个女人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愿奋尽全力,希望她不要在变下去。
他情愿这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也不愿自己的身边多出一条蛇来。
是的,他的母亲,在化蛇!这能力是他给予的,但是,靳鑫生后悔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他给予了她这种能力,而她掌握这种能力的时候,就是失去许多东西的时候!
他忽然不想她失去任何的东西!
在这种强烈的意愿下,他的掌心中,粉色的花朵一般的光芒一团一团的出来,往他的母亲身上飘落。然后,他看到,他的母亲的瞳孔在缓缓恢复,他看到,他的母亲忽然张开嘴巴,一口鲜血喷的他满脸都是。
“妈!”靳鑫生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他的身子有些发软,以至于,在他完全没有感觉的情况下,他的膝盖曲了下去,他的一只手掌脱离了自己的母亲,撑在了土炕上。
靳鑫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股令自己高高在上,令自己可以漠然面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正从他的身体内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
“不要!”他心里喊着,然后,他费劲全力的仰着头,看着面前的脸庞。他的眼泪刷刷的流着,透过泪光,他的眼中,那个女人的形象在慢慢变化着。
曾经的她,留着一头秀丽的长发,所以,他的眼中,她长出了一头秀丽的长发;曾经的她,双眼都是明亮,一笑,就像弯弯的月牙,所以,她长出了另一只眼睛;曾经的她,手臂是白的,手掌是软的,脸色红扑扑的,所以,在他的眼中,她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妈!……”靳鑫生深情的叫着,他的身躯却再也控制不住,即使他奋尽全力,可是,他抓不住眼前的土炕,他抓不住眼前的一切,他的身躯重重的摔倒下去,地面上,飘起了一层灰尘。
“黑娃!”靳鑫生的母亲醒了过来。
然后,靳鑫生的母亲伸着双臂,看着靳鑫生与自己张开的双臂交错而过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然后,老太太看到了自己扭曲的下肢,还有,浮荡在自己身上的一团一团的粉色光芒。
它们好像春天的桃花啊!她心里想到。然后,她的心里,另一个想法在提醒她,她必须做点什么?
你必须做点什么?你的儿子注定要成神的,看看,你又拖了他的后腿!
她看着土炕下面的儿子,她看不到全部。所以,她倔强的努力的用双臂向前爬动。然而,她的下肢沉重无比,拖着它们,好像拖着上千斤的物体。
她没有放弃,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念头。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挪到了土炕边。终于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儿子了。本来低矮的土炕,然而,此刻时高耸的。她根本没有考虑,便奋力的,拖着自己的下肢翻滚了下来。
于是,她的脸破了,手破了。她努力着,张着嘴巴呼吸,她的牙齿上,都是鲜血。她依旧继续上前。
她爬到了靳鑫生的身边。她伸出手,她的手掌落在他的面颊上。然后,她呜呜的哭了,她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刘虎,看看我们的儿子,他长大了!他怎么就长大了呢?我都没有陪伴他多久,他就长大了!”
于是,她身上的粉色渐渐飘回靳鑫生的身体。
粉色很快消失,接着,是一团一团鲜红的色彩,一圈一圈的鲜红色,像是许多红色的圆圈,慢慢落在靳鑫生的身上。她的母亲似乎一无所觉,只是在喃喃自语。“虎啊,娃大了,我还是这么傻,不听你的话,不听娃的话……”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然后,她的头发开始一根一根飘落,接着是一把一把飘落,她的下肢黑色的阴影不断延伸,最终,超越了她的小腹,淹没了她的胸口,淹没了她的头颅。
红色的光圈消失了。
“啪”,电灯不知道何故,响了一声之后,忽然熄灭了。屋中,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响声。好像不知名动物在沉重的呼吸,又好像起了一股阴风。
接着,一条巨大的影子忽然行动起来,屋门微微一动,只见一条黑影已经冲出了东厢房。
靳鑫生躺在地上,他再次活了下来。他知道,就在刚才,他差一点点死去。可是,这和死去有什么区别?他知道,自己最亲的人,终于离开自己了!
自己孤身一人了!
以爱为根者,痛苦与快乐纠结,感情与希翼相互羁绊,点化成蛇,为神座下第三童子……《封神诀》
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它,自己知道了方法,却不知道,这方法这样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