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螺此时的姿势挺搞笑的。她正俯爬在草地上,高高地撅着屁股,全神贯注地用木棍刨着一棵小树苗的根。金色的阳光从树冠顶端倾洒而下,落在了她眉梢处的透明汗珠上,映得她的面庞格外白净,神情格外清爽娇俏。
其实她长得挺好看的,一张娃娃脸,黑溜溜的眼珠子,脸蛋粉嫩得像初开的芙渠花瓣……特别是这会儿认真的模样,让人有种目光流恋不可挪的感觉。
但她是金贝螺啊!
心里某个声音抗拒地喊了一声,獒战猛地抽回了神,使劲地眨了两下,再往前望去时,那撅着屁股刨树根的人还在,不是幻觉,但为什么刚刚他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呢?
她真的是金贝螺吗?还是一如她所说,初来的霸道任性只是因为不习惯陌生环境陌生的未婚夫而已?夷陵国的女人果然都是心思多变,令人难以揣测的。
缓步靠近时,贝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专注地刨着树根,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刨断了一条小小的细根似的。
“金贝螺?”
“嗯?”
“干什么呢?”
“挖宝呗!”
“挖宝?”獒战坐了下去,打量了一眼这棵不起眼的小树苗问道,“这算什么宝?”
“这当然是宝了……”贝螺忽然感觉不对劲,猛地抬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很奇怪吗?”獒战说着从那小树苗上拽下了一片叶子问,“这是什么宝?树宝?”
“喂!”贝螺立刻展开双臂把那小树苗护在了怀里,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嚷道,“说归说,不要动手好不好?”
“你再不回答,我就一把把它扯起来,你刨了半天也白刨了。”
这个男人真的很讨厌!每次跟她说话总带着一副调戏小丑的口吻。她知道,在这男人眼里,自己就是个会说话的礼物而已,被轻视被看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虎落平阳被犬欺吗?自己就是暂时陷入困境的高贵的白虎公主,而这男人,就是那只落井下石霸道又讨厌的平阳犬!
好吧,为什么高贵的白虎公主要跟一只平阳犬斤斤计较呢?是不是很失尊贵和体面?终有一日,白虎公主会逃离这个獒青谷,让这只欺负人的平阳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所以,现在,不要跟这犬一般见识!
“哑巴了?还被我吓傻了?”獒战见贝螺用一双黑眸子紧盯着他不说话,好奇地问一句。
“这是茶树。”贝螺回答道。
“茶树?这是茶树?”
“这的确是茶树,虽然跟南边你们种的不太一样,但它的确是棵茶树,是一种新品茶树,尚未被人发现而已。”
“如果是茶树的话,那你吃给我看看。”獒战把那片叶子递到了贝螺面前。贝螺不假思索,接过来便塞在嘴里,狠狠地嚼巴嚼巴咽了下去道:“入口略涩,后清甜,回味有浓郁兰香,是棵不可多得的好茶树。满意了?”
“这还真是茶树?”獒战似乎还是不相信。
“我以我的专业知识和人格担保,它的的确确是一棵茶树,而且是棵尚未被人发现的茶树新品。你知道一棵新茶树的发现对整个茶叶史有多大的影响吗?换句话说,这棵新茶树如果培植好了,对你们獒蛮族来说,也是一笔财富,所以……”
“我们獒蛮族?”獒战微微扬起下颚,斜视着贝螺道,“看来我给你一个痕印还不够是吧?”
“不是不够,是你没闹清楚。在我还没正式嫁给你之前,我自称夷陵国的人没什么不妥吧?”
“你是在催我娶你吗?”
贝螺报以一个难看得要死的笑容道:“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绝对没有催您娶我的意思。就算您把我丢在某个角落发一辈子霉都行,外面美女如云,您先去招呼她们,我这根小葱不急的。”
“既然不急,既然你还自认为是夷陵国人,”獒战啪啪两声拍开了贝螺护着小树苗的手,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小树苗的底部道,“那这棵属于我们獒青谷的小树苗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不要啊!”贝螺见他一副要连根拔起的架势,急得大叫了一声。
“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你不要这么粗鲁地拔起来行不行?这样会把小须根拔断,移栽后很有可能活不了的!”贝螺着急道。
獒战一脸不屑道:“我说过要移栽它吗?拔了拿回去当柴烧不行吗?”
“拿回去当柴烧?这可一株很珍贵的茶树啊!”
“我獒青谷的东西我说了算,滚一边去!”
獒战作势要拔,贝螺立刻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獒战握住小树苗的胳膊,撅着嘴,紧皱眉头,扬起头死死地把他盯着。他瞟了贝螺一眼,口气淡淡地说道:“松开。”
“不松!”
“信不信我丢你到那边山谷去?”
“要么你丢我过去,要么你放开这株小苗!”贝螺目光异常坚定地瞪着獒战回答道。对于她而言,在这陌生的蛮荒时代,只有植物,也唯有她钟爱的植物能给她温暖和踏实的感觉。这是一株在上一世茶谱上都没记录过的茶树,可能在它还没有被写入人类茶叶史时就因为各种原因灭亡了,所以贝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眼前被毁了,就算跟这恶王子杠上也值!
她那坚定有神的目光让本来想一胳膊挥她到土沟里去的獒战改变了主意。獒战忽然发现,她很在意这小玩意儿,甚至不惜跟自己起冲突。这是一个好现象,或者说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玩死她,这个念头悄悄地又在獒战心里萌生了,只是他自己没察觉而已。
“真不松?”獒战低头看着她问道。
“不松!”她态度坚决道,“就算你丢我到山谷里去我也不松!你讨厌我而已,为什么要为难一棵小树苗呢?对,对,整个獒青谷都是你的,你是小王子你任性你随意,但就算是你的东西,也有自己的呼吸和生命吧?不求你尊重,但至少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放任它自生自灭吧?兴许它自力更生,长得越来越好,还能为你獒蛮族增添一笔财富,不好吗?”
“不好。”
“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呢?”贝螺有点上火了。
“怎么了?”獒战带着挑衅的目光贴近她两寸问道,“又想骂我野蛮子不讲道理了?”
“獒战你这个人还真小器呢!我之前骂过你的话你还记着?我都跟你解释过了,那是我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要是你心里真的还不痛快的话,我跟你道歉也行,只要你放过这棵无辜的小树苗!”
“你就这么想要这棵小树苗?”
“想,非常想!我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植物一块儿过的,我喜欢这些植物,又特别是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好茶树,所以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过它?如果你需要道歉,我立马就可以跟你道歉。”
獒战的双眸微微眯起,好像在打着什么主意。片刻后,他说道:“还不松?”
“说了我不会松的!”
“我已经松了。”
“呃?”贝螺回头一看,獒战的手果然松开了那株可怜的小树苗。她也忙松开了獒战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被獒战捏扁的树叶,长舒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没伤着什么叶片!只要及时移栽回去,一定能活的!”
话音刚落,她的腰肢忽然被獒战勾了过去,转眼间,她就扑进了獒战的怀里,来个结实的胸咚。她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慌张道:“我只说过可以道歉,没说可以……”
“我也只说放过它,没说你可以把它带回去。”獒战的右胳膊有力地缠着贝螺的腰肢,目光狡黠道。
“你什么意思?”贝螺望着他茫然道。
“它是我獒青谷的东西,凭什么让你一个夷陵国的人来移栽?我可以给你机会把它刨出来,但刨出来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这种茶树很珍贵的!稍有不慎,就无法移栽成活……”
“刨还是不刨?”獒战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傲然地问道。
贝螺郁闷地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刨!我没说不刨啊!先要松开啊!不松开我怎么刨?”
“还有……”
“还有什么啊?”贝螺不耐烦地冲他翻了个白眼道。
“这衣裳,”獒战用左手捋了捋贝螺肩上的红色小流苏,目光冰冷道,“不要再穿红色的,我只说一次。下回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穿红色的衣裳,我直接剥了丢进河里,听明白吗?”
““不能穿红色的?为什么?寨子里又不是没有穿红色的!”
“我的女人就是不能穿红色的,没有为什么。”獒战看着她,表情严肃地回答道。看起来,这男人不像在开玩笑,她只好先点点头道:“行,不穿就不穿,可以松开了吧?”
獒战凝了她两眼,这才松开了胳膊。她迅速地逃离了这“恶霸”的怀抱,认认真真地把那棵小茶树完整地刨了出来。刚一刨出来就被獒战抢了过去。她忙说道:“得赶快拿回去栽好,水分流失太多,对移栽不利的。”
獒战不答话,拿着小树苗往湖边走去了。贝螺紧跟在他身后,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小树苗,生怕他一使劲儿,那脆弱的小树干就断成两截了。